第18章 天吾 老大哥已经没有戏了(第6/6页)

“在这个旋涡中心的是绘里。在旋涡中心的,不需要动。动的是她周围的东西。”

天吾默默地听着。

“假如借用你那个吓人的比喻,那么不只是绘里,也许我们个个都是诱饵。”老师眯起眼睛望着天吾,“包括你在内。”

“我本来是改写完《空气蛹》就没事了,说起来就是个打打下手的技术人员。这是一开始小松找上门要我充当的角色。”

“是的。”

“不过事情进展到半途时好像逐渐变味了。”天吾说,“就是说,小松原来制订的那个计划,老师您进行了修正,对不对?”

“没有,我并没有修正。小松君有小松君的意图,我有我的意图。眼下这两种意图的方向是一致的。”

“那么,你们两位的意图现在正骑着同一匹马,推动着计划展开,是不是?”

“也许可以这么说。”

“两个人的目的地不同,却骑着同一匹马前行。到途中的某个地点为止,两人跑的是同一条道,可那以后就不知道了。”

“你不愧是个作家,表达得非常巧妙。”

天吾喟然长叹。“我可觉得前途不太光明。不过,不管怎么说,好像已经没有回头路走了。”

“就算还有回头路,想退回原来的场所,只怕也难上加难啊。”老师说。

交谈到此结束,天吾再也找不到该说的话了。

戎野老师先离席,说是有事要在附近跟人见面。深绘里留了下来。天吾和深绘里相对而坐,两人一时无言。

“肚子不饿吗?”天吾问。

“不觉得饿。”深绘里说。

咖啡馆开始嘈杂起来,两人也说不清由谁先提议,走出了这家店,然后漫无目的地在新宿街头闲逛。时间已近六点,许多人步履匆匆地往车站赶,但天空依然很明亮,初夏的阳光笼罩着都市。从位于地下的咖啡馆里走出来,不可思议地觉得那种明亮竟像人工制造的。

“你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天吾问。

“没有什么地方要去。”深绘里答道。

“我送你回家吧?”天吾说,“送你去信浓町的住所。今天你住那儿吧?”

“我不去那里。”深绘里说。

“为什么?”

她未作回答。

“你是觉得不去那儿好吗?”

深绘里默默地点头。

他很想问问她为什么感觉不去那里好,又觉得她反正不会正面回答。

“你回老师家吗?”

“二俣尾太远了。”

“那你还有别的地方去吗?”

“我今晚住在你那里。”深绘里说。

“这可能不大合适。”天吾谨慎地挑选着字眼答道,“我家很小,我又是独身一人,戎野老师大概也不会允许。”

“老师无所谓。”深绘里说,随后做了个耸肩的动作,“我也无所谓。”

“可是我也许有所谓。”天吾说。

“为什么?”

“就是说……”说了半句,后面的词儿出不来了。天吾想不起自己究竟准备说什么。在与深绘里交谈时,他常常这样。会在一瞬间忽然迷失说话的脉络。像是忽然刮来一阵狂风,将正在演奏的乐谱吹得无影无踪。

深绘里伸出右手,仿佛安慰天吾似的,握住了他的左手。

“你还不太明白。”她说。

“比如说不明白什么?”

“我们两个成了一个。”

“成了一个?”天吾惊奇地问。

“我们一起写了书。”

天吾的手心感觉到了深绘里手指的力量。虽然不强,却很均衡、明确。

“的确是那样,我们一起写了《空气蛹》。就算被老虎吃掉时,我们也会在一起吧。”

“老虎是不会出现的。”深绘里罕见地用严肃的声调说。

“那太好了。”天吾说,但他并未因此感到幸福。老虎也许不会出现,但究竟会出现什么东西,却不知道。

两人站在新宿站的售票处前。深绘里仍然握着天吾的手,望着他的脸。人流仿佛滔滔江流一般,从他们俩身边匆匆走过。

“行啊。如果你想住在我家里,尽管住吧。”天吾不再坚持,说,“我可以睡在沙发上。”

“谢谢。”深绘里说。

从她的口中听到道谢的话,这还是第一次呢。天吾心想。不对,也许并非第一次,但上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是什么时候,他怎么也想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