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青豆 无论我们幸福还是不幸

第二天夜里,月亮仍旧是两个。大月亮就是通常那个月亮,像刚从灰烬的山里钻出来一般,通体带着一种奇异的白。除此之外,倒和原来看惯的月亮无异。一九六九年一个炎热的夏日,尼尔·阿姆斯特朗迈出了微小而又巨大的第一步的那个月亮。而且,在它身边,还有一个变形的绿色小月亮。它就像一个成绩欠佳的孩子,畏缩地依偎在大月亮旁边。

准是我的脑子出了毛病。青豆心想。月亮自古以来就只有一个,现在也肯定只有一个。如果月亮忽然增加为两个,地球上的生活势必发生各种现实的变化。比如说涨潮落潮也会为之一变,这肯定要成为世间的重要话题。我怎么也不可能注意不到。这和由于某种偶然因素漏读一段新闻报道有天壤之别。

但果真如此吗?我能怀着百分之百的自信如此断言吗?

青豆皱了一会儿眉。最近一段时间,奇妙的事在我身边不断发生。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世界正在按照自己的想法发展。就像在玩那种趁我闭眼大家可以自由更换位置的游戏。果真如此的话,天空有两个月亮并排浮现,也许就不是离奇古怪的事了。或许是不知何时,当我的意识正在沉睡,它忽然从宇宙的某个角落冒出来,摆出一副像月亮的远亲一般的神情,停留在了地球的引力圈内。

警察的制服和手枪都更换一新。警察和过激派在山梨县山中展开激烈的枪战。这一切都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还有美国和苏联共同建造月球基地的新闻。这些事和月亮的数目增加,有没有某种关系呢?在图书馆查阅的报纸缩印版上有没有关于新月亮的报道?她苦苦思索,却一件也想不起来。

要是能找个人问一问也好。可是该去找谁,又该怎么问,青豆一头雾水。“哎,我说,这天上好像浮着两个月亮,你能不能帮我看一看?”这么问行还是不行?但是,无论怎么想,这都是个十分愚蠢的问题。如果月亮增加到两个真是事实,对此一无所知未免奇妙;而如果月亮一如既往地只有一个,下场一定是自己被视为精神失常。

青豆把身子深深埋进铝管制的椅子里,两只脚跷在扶手上,想出了十几种提问的方式,还试着问出口来。但每一种听上去都同样愚不可及。没办法。事态本身超出了常规,不可能提出合情合理的问题。这是不言而喻的事。

关于第二个月亮的问题先不管。继续观察一段时间再说。反正暂时没有因此带来实质性的麻烦。而且,也许有一天,会忽然发现它已经消失、无影无踪了。

第二天正午过后,她去了广尾的体育俱乐部,上了两节武术课、一节个人训练课。顺便去前台转了转,看见麻布的老夫人少见地留了口信。内容是:有空时请与我联系。

像平时一样,接电话的是Tamaru。

如果方便,夫人想请你明天光临,教授例行课程,晚上与你共用便餐。Tamaru说。

四点后拜访尊府,很荣幸能与夫人共进晚餐。青豆答道。

“很好。”对方说,“那么明天四点后见。”

“哎,Tamaru先生。你最近有没有看过月亮?”青豆问。

“月亮?”Tamaru反问道,“你是说浮在天上的月亮?”

“对。”

“刻意看月亮,最近一段时间倒没有过。月亮怎么啦?”

“也没怎么。”青豆说,“那么,明天四点后见。”

Tamaru稍过了一会儿,才把电话放下。

这天晚上月亮依旧是两个。每一个都仿佛离满月还差两天。青豆端着白兰地酒杯,就像端详着怎么也解不开的字谜,久久地望着那一对一大一小的月亮。越看越觉得这对组合充满了谜。如果可能,她真想向月亮问个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突然,你身边就跟上了那个绿色的小伙伴。可惜,月亮自然不理会。

月亮比谁都更为久远地,始终遥遥地凝望着地球。恐怕它曾把地球上发生过的一切现象、一切行为都看在眼中。但月亮沉默不语,始终冷冷地、牢牢地把沉重的过去深埋心底。那里没有空气,也没有风。真空最适合完好无损地保存记忆。谁都不可能去宽慰月亮的心。青豆对着月亮举起了酒杯。

“最近你有没有和谁相拥而眠?”青豆问月亮。

月亮没有回答。

“你有朋友吗?”

月亮没有回答。

“你活得这么酷,会不会偶尔感到疲倦呢?”

月亮没有回答。

和往常一样,Tamaru在玄关迎接她。

“我看过月亮了。昨晚。”Tamaru张口就说。

“是吗?”青豆回应道。

“让你一说,未免有些放心不下。不过好久没看了,昨天一看,月亮还真是个好东西。让人心平气和。”

“是和恋人一起看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