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豆 不要被外表迷惑(第3/5页)

“在高速公路上,等待时间不会另外收费。”司机对着后视镜说,“所以您不用担心车费。不过要是耽误了您的约会,是不是不太好?”

“当然不好啦。但不是说无计可施吗?”

司机瞟了一眼后视镜中青豆的脸。他带着淡色的太阳镜。由于光线原因,青豆窥探不出他的表情。

“这个嘛,办法倒不是一点也没有。只不过稍有点出格,是个非常手段——从这儿也可以坐电车去涩谷。”

“非常手段?”

“这个办法有点不方便在人前说出来。”

青豆一言不发,眯起眼睛等待下文。

“您瞧,前边不是有块紧急停车用的空地吗?”司机指着前方说,“就是那儿,竖着块埃索大招牌的地方。”

青豆凝神望去,看见在双车道的左侧,辟出一块用来停放故障车辆的空地。首都高速公路没有路肩,所以随处设有这种紧急避难场所,附设黄色的紧急电话亭,可以和高速公路事务所联络。此刻这块空地上一辆车子也没停。紧挨着反向车道,路旁的楼顶上有一块大大的埃索石油广告牌,一只笑容满面的老虎手握加油管。

“其实呢,那儿有一段阶梯,供人走到下边的地上。遇到火灾或大地震,驾驶员就可以弃车逃生,从那儿爬下去。平时,维修道路的工人就从那儿爬上爬下。利用那个走下去的话,不远处就有一个私铁东急线车站。坐上电车,很快就能赶到涩谷。”

“首都高速上居然有避难阶梯,我还真不知道。”青豆说。

“一般人几乎都不知道。”

“但现在又不是紧急事态,随便去爬那个阶梯,会不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司机顿了一顿。“是啊,道路公团的详细规则是怎么规定的,我也不清楚。但这样做并不会给别人带来不便,大概可以容忍吧。况且那种地方又没有人站岗。道路公团尽管员工很多,但真正干活的人少得可怜。他们就是凭这个名扬天下的嘛。”

“那阶梯是什么样?”

“这个嘛,和火灾的逃生梯很像。喏,就是那种老式楼房背面常常能看到的梯子。并不是特别危险。大概有三层楼那么高吧,不算难爬。入口处倒是有一道栅栏,但不高,只要您想翻,一下子就能翻过去。”

“您自己爬过那个阶梯吗?”

没有回答。司机只是在后视镜中淡淡一笑。那是寓意无穷的微笑。

“总之,您自己决定。”司机和着音乐节奏,用指尖轻轻地叩击着方向盘,说,“坐在这儿,悠闲地欣赏音质上佳的音乐,对我来说是没关系的。反正再怎么努力,咱们也不可能脱身。到了这个份上,就只能听天由命啦。我只是说,如果您有急事,也不是没有非常手段。”

青豆微微皱起眉,看了一眼手表,然后抬头望着周围的汽车。右边有一辆蒙着白乎乎一层薄尘的黑色三菱帕杰罗。坐在副驾驶座的年轻男子打开车窗,百无聊赖地抽着烟。长头发,晒得黑黑的,身穿深红防风外衣。货厢里装着好几块肮脏的冲浪板。再往前停着一辆灰色的萨博九〇〇,有颜色的玻璃窗关得严严实实,看不出里边坐的是什么人。车蜡打得锃亮,走近了足以映出人脸。

青豆乘坐的出租车前边,是一辆后保险杠瘪下去的练马区车牌的红色铃木奥拓。一位年轻的母亲手握方向盘,幼小的孩子无聊地站在座位上扭来扭去。母亲似乎很不耐烦地在警告孩子,隔着玻璃窗可以读出她的唇型。这光景和十分钟前一模一样。在这十分钟内,车子恐怕前进了不足十米。

青豆思前想后,把各种要素按照先后顺序,在脑中整理了一番。没花多长时间就得出了结论。雅纳切克的音乐也与之相伴,进入了最后的乐章。

青豆从挎包中取出小巧的雷朋太阳镜,戴好,再从钱包里抽出三张千元纸币,递给司机。

“我就在这里下车。不能迟到。”她说。

司机点头,收下钱。“您要收据吗?”

“不用了。零钱也不用找了。”

“那太谢谢了。”司机说,“风好像很大,请您当心脚下,别打滑。”

“我会当心的。”青豆答道。

“另外,”司机对着后视镜说,“有一件事想请您记住:事物往往和外表不一样。”

事物往往和外表不一样。青豆在脑中重复了一遍,微蹙眉尖。“什么意思?”

司机字斟句酌地说:“就是说,现在您要去做一件非同一般的事,不是吗?大白天从首都高速公路的避难阶梯爬下去,这样的事普通人一般不会做。女人尤其不会。”

“大概吧。”青豆说。

“那么,一旦做了这样的事,往后的日常风景,该怎么说呢,看上去也许会和平常有点不一样。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但是,不要被外表迷惑。现实永远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