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连长特隆诺夫(第3/3页)

他又摸了摸轻骑兵的长衬裤,随后抓住这第九名俘虏的手,准备把他拉到已经登记好了的其他俘虏那里去。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特隆诺夫从土墩后面爬了过来。鲜血从骑兵连长头上像雨水从麦垛上那样滴落下来,缠在头上的脏布条散开了,耷拉了下来。他肚子贴地爬着,手里握着卡宾枪。这是一支日本造的卡宾枪,涂有一层漆,射效很强。帕萨从二十步外的地方一枪把那青年的脑壳打得粉碎,波兰人的脑浆溅到我手上。这时特隆诺夫从枪膛里退出弹壳,走到我跟前。

“抹掉一人。”他指着名单说。

“我不抹,”我回答说,“领导一再下达的命令看来不摆在你眼里,帕萨……”

“抹掉一人!”特隆诺夫又说了一遍,将一根污黑的手指戳了戳登记表。

“我不抹!”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吼道,“本来十个人,现在成了八个,上边是不会放过你的,帕萨……”

“我们这么拼死拼活,上边会放过我的。”特隆诺夫回答说,浑身的衣服已撕成碎片,声音嘶哑得厉害,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可后来他停住脚步,抬起沾满血污的脑袋望着天空,痛心地责备说:“你吼吧,吼吧,招得那边也吼起来了……”

骑兵连长指给我们看空中的四个黑点,四架轰炸机在光灿灿的天鹅似的云朵后边飞过来。那是法温特-莱-罗少校飞行大队的巨型装甲轰炸机。

“上马!”各排排长见到敌机便快马将连队带往树林,可是特隆诺夫没有随自己的连队进树林。他留在车站的一幢房子旁,紧贴着墙壁,不作一声。安德柳什卡·沃谢米列托夫和两个穿深红色马裤、光着脚丫的机枪手惊恐地站在他身旁。

“弟兄们,朝螺旋桨打,”特隆诺夫对他们说道,脸上血流如注,“我这就给普加乔夫打报告……”

特隆诺夫在一片斜撕下来的纸上用庄稼汉粗大的字体写道:

我今天将拼死一战,我有义务用两挺机枪尽力打下敌机,为此将连队指挥权交予谢苗·戈洛夫排长……

他把报告封好,坐到地上,使劲脱下自己脚上的靴子。

“拿去穿吧,”他说道,把靴子和报告交给机枪手。“穿吧,靴子是新的……”

“祝你走运,连长。”两名机枪手喃喃地说,倒着脚,磨蹭着没走。

“也祝你们走运,”特隆诺夫说,“弟兄们,说什么也得打下来。”说罢,便朝小山包上车站小卖部旁边的机枪阵地走去。那个捡破烂的安德柳什卡·沃谢米列托夫已在那儿等他。

“说什么也得打下来,”特隆诺夫对他说,用机枪瞄准飞机。“安德柳什卡,你怎么,跟我一起干?……”

“耶稣基督,”安德柳什卡惊恐地哽咽着说,脸色煞白,苦笑了一下,“耶稣基督,圣母!……”

随即用第二挺机枪瞄准飞机。

飞机在车站上空笔直地腾空而起,在高空隆隆轰响,随即俯冲直下,划出一道道弧线,粉红色的日光倾泻在机翼的光泽上。

此时我们第四骑兵连隐蔽在树林里。我们在树林里等候帕萨·特隆诺夫和美军少校雷津纳德·法温特-莱-罗之间力量悬殊的战斗结束。少校和他的三名轰炸机手在这次战斗中大显身手。他们俯冲到离地三百公尺处,用机枪先结果掉安德柳什卡,然后又收拾了特隆诺夫。而我们射出的一梭梭子弹却没有伤及美国人,他们飞走了,没有发现躲在树林里的骑兵连。所以我们得以在半个小时的战斗结束后走出树林收尸。安德柳什卡·沃谢米列托夫的遗体由我们连里他的两个亲戚抬去掩埋,而特隆诺夫,我们骑兵连战死沙场的连长,则由我们将其遗体移至哥特式风格的索卡利市,葬于庄严之地——市中心的公园花圃内。


  1. [64]希伯来文音译,意为“传授之教义”,犹太教神秘主义体系,强调精神能制胜欲念,注重巫术,受到犹太教正统派的严厉打击。​
  2. [65]希伯来文音译,意为“庄严、卓越”,六世纪至十一世纪时是对犹太教神学院院长的尊称,后泛指有重大影响的犹太教神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