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瓦伦廷教堂(第2/2页)

起初我并未发现圣殿遭到破坏的痕迹,或者说在我看来破坏得并不严重。被砸坏的只有圣瓦伦廷的圣骨匣。圣骨匣的下边撂着好几团腐烂了的棉花和圣徒几根可笑的骨头,大小充其量跟鸡骨头差不多。此外,阿弗尼卡·比达在弹管风琴。阿弗尼卡已喝得醉貌咕咚,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身上伤痕累累。他昨天才回队,骑着一匹从庄稼汉那里盗来的马。他固执地想用管风琴弹奏进行曲,有个人用睡意蒙眬的声音劝他:“别弹了,阿弗尼亚,咱们吃点儿什么东西去吧。”可是这个哥萨克不肯住手:阿弗尼卡的歌儿多着哩。每个音符都是一首歌,然而所有的音符都是不相呼应的。一支歌——它的浑厚的音调——只延续一刹那就转为另一支……我听着琴声,环顾四周,觉得破坏的痕迹并不严重。然而圣瓦伦廷教堂的打钟人,那个瞎老婆子的丈夫潘·柳多米尔斯基却并不这么认为。

柳多米尔斯基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沉着头,缓步走进教堂。老头儿并没有去用盖布罩没狼藉在地的圣骨,因为无神品的人员是不得接触圣物的。打钟人扑倒在青石地板上,把头仰起,让发青的鼻子像悬在死尸上的魂幡那样悬于青石板上。发青的鼻子在青石板上颤动,就在这一刹那,祭坛旁的天鹅绒帷幕摇晃了一下,随即抖动着移向一边。壁龛显露了出来,深处,在乌云密布的天空的背景下,有个身穿橙黄色袍子的大胡子,正赤着脚在奔跑,他的嘴撕裂了开来,淌着鲜血。这时我们的耳际似乎猛地响起了嘶哑的号叫。只见仇恨正在追逐这个穿橙黄色长袍的人,而且追上了他。他伸出弯成弧形的手臂,挡住扑面而来的打击,紫红色的鲜血从他手上汩汩地流出来。站在我身旁的一个哥萨克半大小子,见状一声剧叫,低下头,拔腿就逃,其实根本用不着逃,因为壁龛里的塑像不过是耶稣基督——这是我一生所见到过的主的塑像中最不寻常的一尊。

细细看去,便可看到潘·柳多米尔斯基的救主是一位鬈发的犹太人,蓄一部小络腮胡,低低的额头上爬满皱纹,塌陷的双颊上涂着洋红,那双因疼痛而睁不开的眼睛上方,有两条弯弯的火红色的细眉。

他的嘴像马唇那样撕裂了开来,他的波兰式长袍外束着一条贵重的腰带,他衣服下那双被两枚银钉钉穿的、抽搐着的脚,是用上了色的细瓷做的。

潘·柳多米尔斯基穿着绿色的常礼服站在塑像下。他把一只干枯的手伸到我们头上,诅咒着我们。哥萨克们鼓出眼珠,撩开麦秸色的额发。圣瓦伦廷教堂的打钟人操着纯正的拉丁语,用雷霆般的声音,宣称将我们革出教门。然后他转过身去,跪到地上,抱住救主的双腿。

回到师部后,我给师长打了个报告,汇报当地居民的宗教感情如何遭到侮辱的事。于是下令关闭教堂,犯错误的人受到了纪律处分,送交军事法庭。


  1. [61]拉丁文,意即“别列斯捷奇科之父”。​
  2. [62]即指两位圣瓦伦廷。​
  3. [63]希腊神话英雄,有超人的音乐天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