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第9/13页)

“那我过去了。”——少女望着对面没有动弹,用一副懒洋洋的语气回答。当时,我若无其事地朝小姨那里看了看,春子的眼里散射出放肆的光芒,脸上绽开了歪斜的欢喜的表情。我想,这下子完了。

——此时,我最大的心愿是想把同春子一道走出屋子的路子一把拉回来,但我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再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加坦然地陶醉于痛苦的甘甜之中了。

我倚在桌边呆呆地凝视着,桌上铺着打麻将用的毛毡,夕阳低低地照进来,一根根细毛闪耀着金光,平添了一层绮丽的美景。春子初次到家里来的时候,我曾用一种不违反纯洁的淫乱的好奇心,随心所欲地想象着浴场里的春子。如今,我已失去了那种淫乱的清纯。我把姊妹两个赶到浴场里了,心中回味着对于无法再来的纯洁的强烈憧憬。但是,我的想象力不会再回来了。我一点也想象不出浴场里究竟在干些什么。那里只是一片漆黑,仿佛什么也没有。更不会浮现出浴后静静而立的雪白的肩膀……

这场澡洗得实在太长了,真叫人受不了。其间,我打浴场门口走过的时候,听到浴场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响,中间还夹杂着啜泣的笑声。这时,走廊上突然想起杂乱的脚步声。我慌忙站起身打开隔扇,一股噎人的蒸汽直冲鼻子。春子带着莫名其妙的微笑朝我使了个眼色。我看见春子的胳膊和身旁路子的胳膊紧紧挽在了一起,心里不由一惊。然而,当我注意到路子那张令人心疼的、双颊含着微笑、如麻布般毫无血色的脸庞,我一阵战栗起来。

“她有轻度的脑缺血,把坐垫摊在那儿,让她睡一会儿就好了。”

我端来葡萄酒,春子问我毛毯在哪里,就到侧房里去拿。

春子去侧房打开壁橱、找到毛毯再拿回来,虽说时间不会太长,但春子马上就会回来的恐惧,时时刻刻激荡着我对路子似乎早已忘却的情爱。要让春子看到才好。春子不在时的放纵,其中包含着奇怪的希冀春子快快到来的愿望。我的面颊凑近路子的面颊。我感到她的脸像陶瓷一般冰冷。那张面庞以死的魅力将我征服,就是说,当我凑过身子的一刹那,我已经不再是我了。

春子抱着毛毯急匆匆走进来。

“你们喝酒啦?”

“没关系,我已经好啦。”

路子响亮的回答很使人扫兴,我吃惊地盯着她的脸。她的双颊竟然红润起来,睁开的眼睛朝我微笑,然后转过脸仰望着小姨,说道:

“我要起来,呶,快扶我一下。”

路子用毛毯裹着肩膀挨着姐姐坐在餐桌前,她什么也没有吃,只喝了少量的葡萄酒。她的面孔比平时更加明朗,排列整齐的牙齿第一次显得这样洁白。她不时将脸靠着春子的肩头,紧紧闭上眼睛,于是春子也有点儿醉意朦胧了。路子突然又睁开眼睛,说要吃水煮栗子。

一切大小琐事都能担待的柔情,地震后全家洋溢的和蔼气氛,把所有的人都变成了瞎子。一般的友情可以看做爱情,爱情也可以看做友情。在每个人收回自己珍贵的面具之前,恶魔总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一点点描画着面具的肩膀、嘴角。——眼前,春子用筷子颤巍巍夹起一颗煮栗子,正往路子嘴里送呢。我看着她的手,没有丝毫的妒嫉之心,反而觉得春子醉意朦胧的表情非常俊美。这也许是恶魔所重新制作的面具在作怪吧。春子的容颜之所以俊美,是因为路子使她有了醉意,假若是其他男人让春子迷醉,那么在我眼里就不会是美丽的。不过,这个“其他男人”假若是我呢?这样一想我又弄不明白了。

“刚才我打浴场门前走过时听到啜泣声,是谁在哭啊?”——我冷不丁地冒了一句。这对脸儿挨着脸儿的姊妹瞪着大眼睛,依然紧贴在一起地望着我。这使我想起了雨天里两人合撑的雨伞。

“谁也没有哭呀。”

“姐姐切不可装相。我说宏哥儿,姐姐入浴时肯定想起了死去的哥哥才哭的,就像光着身子哭泣的婴儿。”

这是路子第一次提到死去的哥哥,不管是真是假,对于被训练得循规蹈矩的我来说,很害怕触及这个话题。我不由想到路子茅崎的那位朋友,于是借助那个笑话胡乱蒙混过去了:

“怎么回事呢?我还以为你们两个比赛摔跤,擦破了皮疼得哭哩。”

姊妹二人听罢,脸蛋儿像点灯似的欻然涨红了。她们互相对望着,像两个女犯人,嘴角边荡漾着妖艳的微笑。

——当晚过了十点,春子和路子回去之后,一种平时少有的甘甜而温热的情绪萦绕在我的心胸。那天夜里,我梦见她们比赛摔跤,姊妹两个像野狗一般叉开双腿站在那儿。两人都穿着女艺人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