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坚持住,姑娘,卡尔斯来支持你了(第3/4页)

“你说得很对,”广告结束的时候,图尔古特先生说道,“卡迪菲到哪儿去了?”

电视里还在放着《玛丽安娜》,可图尔古特先生的心里却忐忑不安,他又想去亚细亚旅馆,又有点害怕。就像一个在幻想和回忆之中迷失了方向的老人一样,他用忧伤的语调缓缓地提起了自己青年时的政治生涯、做人的责任和自己对进监狱的恐惧。这时卡明白了,伊珂一方面很生气,因为自己让她的父亲陷入了不安和恐惧之中,但另一方面,她又很佩服自己,因为自己居然说服了她父亲。尽管伊珂的眼神一直在躲闪着自己,可他并没有太介意,甚至连电视剧结束时,她趴在她父亲的怀里说的那句“您要是不想去的话就别去了,为了其他人,您已经受了够多的苦了”,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伊珂一脸的阴霾,不过就在这当口,卡脑子里又有了一首很幸福的新诗。厨房的门口有把椅子,刚刚扎黑黛就是坐在这儿,泪流满面地看《玛丽安娜》。他悄悄地坐到了椅子上,高兴地把自己刚刚想到的这首诗写了下来。

很久以后,卡给这首诗起了个名字——“我会幸福”,也许他这样做是为了开个玩笑吧。当卡写完这首诗的时候,卡迪菲快步走了进来,不过她并没有看到卡。图尔古特先生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抱住卡迪菲亲了一下,问她去哪儿了,为什么手会这么凉,眼中流出了一滴眼泪。卡迪菲说她去了韩黛那儿,因为离开的时候有点晚了,又不想错过电视剧,所以她就一直呆在那儿看完了《玛丽安娜》。“我们的女孩怎么样?”图尔古特问道(他指的是玛丽安娜)。可是还没等卡迪菲回答,他就急忙把话转到了那个令他全身都不安的话题上,把卡说的那些给卡迪菲重复了一遍。

卡迪菲不仅装作第一次听到这些,而且当她看到卡也在房间里的时候,她还装出了一副非常惊奇的表情。“很高兴能在这儿见到您,”她边说边开始戴头巾。不过头巾还没戴上,她便坐到了电视机跟前,给她父亲出起了主意。卡迪菲脸上惊讶的表情简直太逼真了,以至于当她开始说服她父亲在声明上署名,说服她父亲去参加会议时,卡都在想她对她父亲也太虚伪了。因为“神蓝”也希望声明能上国外的报纸,所以这个怀疑有可能是对的,不过从伊珂脸上惊恐的表情里,卡看得出来,卡迪菲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我和您一起去亚细亚旅馆,爸爸,”卡迪菲说。

“我可不希望给你惹麻烦。”图尔古特先生模仿着大家一起看过的电视剧和一起读过的小说里的口吻说道。

“爸爸,这件事会给您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的。”伊珂说。

卡觉得伊珂和她父亲说话的时候,好像也在向自己暗示着什么似的,其实她和房间里其他的人一样,一直都在说着暗语,就连她那扑朔迷离的眼神也是为了强调这双重含义。卡后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卡尔斯遇到的每一个人(除了奈吉甫之外)都习惯于说暗语,他也经常问自己: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贫穷呢,还是因为恐惧、孤独或是生活的单调呢?在卡看来,当伊珂说“爸爸,您别去”时,她实际上是在挑逗自己,而当卡迪菲声援和忠于她父亲时,她实际上是在说忠于‘神蓝’。

于是,卡也加入到了这场复杂的对话当中。伊珂的眼神仿佛在向他挑战,卡觉得如果现在不能说服图尔古特先生离开旅馆的话,也许这辈子自己都没机会和伊珂做爱了。他认定这将是自己可以获得幸福的最后一次机会。当他开始劝说图尔古特先生的时候,他马上就明白了,能够劝服图尔古特的正是让自己这一生一无所有的那些思想。这也激起了他内心对这些思想的报复欲望。青年时他曾经有过这些左倾思想,不过现在他正在不知不觉地忘却。为了能说服图尔古特先生离开旅馆,他侃侃而谈,像什么为他人做点事情、为国家的贫穷和困苦尽一份责任、文明化、团结协作……他没想到自己在说这些的时候,内心中对这些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他回想起了青年时自己左倾的狂热、不愿和其他人一样成为一个平凡而又肮脏的资产阶级、渴望在书的海洋里有思想地生活。就这样,他用二十岁年轻人的激情向图尔古特先生重复着这些思想,正是这些思想让他的母亲(他的母亲不同意他当诗人)寝食难安,也正是这些思想彻底毁了他的一生,最终将他流放到法兰克福,让他生活在一个老鼠洞般的地方。与此同时,他觉得自己说这番话时的激情就像是在告诉伊珂:“我将用这种激情和你做爱。”卡心想,这些彻底毁了自己一生的左倾言论最终还是有点用的,至少能让自己得到和伊珂做爱的机会。现在他已经完全不信这些东西了,在他看来,生活中最大的幸福就是抱着一个聪明美丽的女孩坐在角落里写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