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生活中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第3/4页)

“现在我要告诉你二十年前你都想了些什么。”

“就像你和法泽尔做的那样吗?”

“我和他同一时间想着同一件事情。和你则有时间间隔。请听好:一个冬日,你还在上高中的时候,下着雪,你沉思着。你的内心听到了安拉的声音,可是你却努力地想去忘记‘他’。你觉得万物是个整体,是真主让你有了这样的感觉,可你却想对真主闭上眼睛,视而不见,你认为这么做自己会不幸但会更聪明。你是对的。因为你知道只有聪明和不幸才能让你写出好诗来。为了写出好诗,你勇敢地承受着没有信仰的痛苦。你当时还没明白,如果内心中这个声音消失了,那么整个世界上你就只能孤独地存在了。”

“好吧,你说得对,当时我是这么想的,”卡说,“你现在也是这么想的吗?”

“我知道你会马上这么问,”奈吉甫有些不安地说,“你也不想相信安拉吗?你是想相信的,不是吗?”他把那只冰冷的手从卡的额头移开。“关于这个问题我可以跟你说很多。我也听到内心里一个声音在说‘别信安拉’。因为对一个事物存在的坚信,只有在对它的不存在这个问题上产生怀疑和关注才能建立,你明白吗?当想到只有坚信至大至美的安拉存在我才能活下去的时候——正如我童年时会想,如果父母死了又会怎样——有时我想要是没有安拉会怎么样。这时会有一样东西出现在我眼前:一种情景。我知道这个情景源自于对安拉的爱,所以我不害怕,我好奇地欣赏着它。”

“给我说说这个情景。”

“你要写进诗里吗?没有必要把我的名字写进诗里。作为回报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好!”

“这六个月来我给卡迪菲写了三封信,但我一封都没能寄出去。不是害羞,是因为邮局的人会拆开看。卡尔斯人一半都是便衣。这里也一样。他们都在盯着我们。更有甚者,我们的人也在盯着我们。”

“‘我们的人’是谁?”

“卡尔斯所有年轻的穆斯林。他们很好奇我在和你聊什么。他们是来挑事的。他们知道今晚的演出会变成世俗主义者和军人们的示威。今晚要演‘头巾’这部大家都很熟悉的老戏,戏里要贬低戴头巾的姑娘们。其实我很讨厌政治,但我朋友们的反抗也有道理。我不像他们那么热衷,所以他们现在怀疑我了。众目睽睽之下,我不能在这儿把信给你。我希望你能把它们交给卡迪菲。”

“现在没人在看我们。马上给我,然后再说说那个情景。”

“信是在这里,可不在我身上。我害怕门口有人搜身。我朋友们也有可能搜我身上。从舞台旁边那个门进去,走廊尽头有个洗手间,二十分钟后,咱们在那儿见。”

“到那时你才说那个情景吗?”

“他们有人过来了,”奈吉甫说,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我认识他。你别朝那边看,咱们装着谈些平常的事情,别显得太亲热了。”

“好。”

“整个卡尔斯都很好奇你为什么来这里。大家都认为你是被政府甚至是被西方国家派来执行什么秘密任务的。我朋友们派我来问问你,这些传闻是真的吗?”

“不是。”

“我怎么跟他们说呢?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也说不清。”

“你很清楚,可是你不好意思说。”一段沉默。“因为你不幸,你才来到了这里。”

“你怎么知道是这样?”

“从你的眼神里。我从没见过这么忧郁的眼神……现在我也很不幸;可我还年轻。不幸反而给了我力量。在这个年纪我宁可选择不幸也不选择幸福。在卡尔斯,只有傻瓜和坏家伙们才是幸福的。但是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我还是希望能得到幸福。”

“我的不幸在生活中给了我很好的保护,”卡说,“你用不着为我担心。”

“多好啊。你没生气吧?你的神情中有一种如此美好的东西,它让我明白我可以对你说我想到的任何东西,甚至是最荒唐的东西。如果我对朋友们说了这些,他们会立刻嘲笑我的。”

“法泽尔也会吗?”

“法泽尔不同。他会报复那些向我使坏的人,我怎么想他很清楚。现在你也说几句。那个家伙正看着我们呢。”

“哪个家伙?”卡问道。他看了看聚集在座位席后面站着的人:一个脑袋长得像梨,两个像是便衣的青年,愁眉苦脸、衣着寒酸的年轻人们,现在大家都面朝舞台,有些人则像喝醉了似的摇摇晃晃。

“今晚看来不光是我一个人喝了酒。”卡喃喃地说。

“他们是因为不幸才喝的酒,”奈吉甫说,“你是为了控制内心中的幸福而喝的酒。”

话还没说完,他就突然钻进了人群。卡不能确信自己是不是听对了。大厅里尽管嘈杂,这句话却使他像听了悦耳的音乐一般舒服。有人朝他挥挥手,观众席中有为“艺术家”们预留的几个空座位,剧组里一个半谦恭半蛮横的引座员引卡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