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欧洲有另外一个真主吗?(第2/3页)

“我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希望自己的国家振兴,人们越来越自由,越来越现代,”他说,“可是在我看来我们的宗教总是反对这些。也许我是错了。很抱歉,也许我现在喝多了才说了这些话。”

“哪里,哪里。”

“我在伊斯坦布尔尼尚坦石的上流社会环境中长大。我一直想像欧洲人一样。我认为信仰让妇女们穿着袍子蒙着脸的安拉和成为一个欧洲人是无法同时让人接受的,所以我一直远离宗教。到欧洲以后我觉得可能有完全不同的安拉存在,不是那些蓄着胡须、保守落后的边远地区的人所说的那种。”

“欧洲有另外一个安拉存在吗?”教长抚着卡的背,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我希望有这样的安拉存在,在他的面前我不需要脱掉鞋子,不需要屈膝吻他的手,他能理解我的孤独。”

“安拉只有一个,”教长说,“他是全知的,全觉的,他也理解你的孤独。如果你相信他,并且知道他能看得见你的孤独的话,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孤独。”

“您说得很对,教长先生,”卡说,他觉得自己也是在对屋里所有人说。“因为我孤独,所以我不信安拉,因为我不信安拉,所以我无法摆脱孤独。我该怎么办呢?”

尽管他有些醉,尽管能把心里所想的勇敢地告诉一个真正的教长他感到一种未曾想到的高兴,他头脑中另一个部分也很清楚地意识到他所在的地方是很危险的,所以他有些害怕教长的沉默。

“你真想听我的想法吗?”教长说,“我们就是您所说的蓄着胡须、保守落后的那些边远地区的人。但就算剃去胡须也无法改变我们乡巴佬的身份。”

“我也是边远地区的人,我还想到更边远的地方去,在世界上最不为人知的一个角落里,在大雪飘落的时候被人完全遗忘。”卡说。卡又吻了吻教长的手。他高兴地发现这次他丝毫没强迫自己。但他又感觉到他头脑中另一部分还是由西方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自我控制着,蔑视他所做的一切。

“对不起,来这儿之前我喝了酒,”他又说了一遍,“我现在感到一种罪过,因为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安拉,我认为安拉是属于没受过教育的人的,是属于那些盖着头的大婶和那些拿着念珠的大叔的,是属于那些穷人们的。我没有信仰的一个原因就是狂妄。但现在我想相信是安拉在下着外面这场美丽的雪。有一个安拉专注于世界上隐含着的对称,‘他’会使人类更加文明,更加有修养。”

“当然有,我的孩子。”教长说。

“但那个安拉并不在你们当中。在外面,在那飘向空旷的夜、黑暗和苦难者心灵的雪中。”

“如果你想单独寻找安拉,那就去吧,在黑夜用你对真主安拉的爱填充你爱雪之心。我们不会阻拦你。可你别忘了,只有那些过于自爱的狂妄之人才会独处。安拉从不喜欢狂妄者。撒旦就是因为狂妄才被赶出天堂的。”

其后卡又陷入了令自己羞愧的恐惧之中。他也一点儿不想从这里出去以后被他们议论。“我该怎么办呢,教长?”他说。他本想再去吻教长的手,却没这么做。他感觉自己的这种无所适从和醉态已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并且被他们瞧不起。“我也想像你们一样相信你们的安拉,做一个普通的公民,可是因为我心目中欧洲人的形象,我有些弄不清楚了。”

“你有这种愿望就是一个好的开始,”教长说,“你要先学会谦虚。”

“那我该做些什么?”卡说。他心中还是有一个玩世不恭的撒旦存在。

“每天晚上,谁想聊天的话我就让他坐在沙发上现在你坐的位置上,”教长说,“大家相互之间都是兄弟。”

卡发现不管是坐在椅子上的人还是坐在垫子上的人,大家实际上是按一定次序来坐这个位置的,他们在排着队等着坐到沙发上。他感觉不是出于对教长的敬重,而是对想像中这个次序的敬重,自己应该像欧洲人那样要排在最后耐心等待才合适,所以,他站了起来,再次吻了吻教长的手,在最靠边的那个垫子上坐了下来。

卡旁边坐着伊诺努大街上的一个讨人喜欢的茶馆老板,他五短身材,镶着金牙。那人身材如此矮小,卡的脑子此时也是如此混乱,以至于他想这个人来找教长应该是想给自己的矮小身材出个主意吧。卡小的时候,尼尚坦石街有一个温文尔雅的侏儒,他每天傍晚都从广场上的吉甫赛人那儿买一束紫罗兰或是买一枝石竹花。卡身边坐着的这个矮个儿说他今天看见卡从茶馆门前经过,但可惜没进来,明天希望卡能去他那儿。这时公交公司的斜眼主管也小声地插话进来说,过去自己因为一个姑娘的事情曾非常苦恼,以酒度日,甚至到了不信仰真主安拉的程度,但后来所有这一切都过去了,被遗忘了。还没等卡问他:“你和那姑娘成家了吗?”斜眼主管就说,“我后来才明白,那姑娘根本不适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