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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不能抵抗精神吸血鬼的话,分享那些人的痛苦又有什么用呢?”娜塔莉问。

“想象一个幻灯片播放机,”索尔说,“上校和其他精神吸血鬼可以自由地加快播放速度,并且插入他们自己的幻灯片,将他们自己的意志和超我【11】强加于被我们称为个性的一堆记忆、恐惧和偏好之上。而我只是在播放队列中加入更多的幻灯片而已。”

“但你不知道这是否有用?”

“不知道。”

“你觉得这在我身上没有用?”

索尔摘掉眼镜,揉了揉鼻梁。“你需要合适的诱发物,娜塔莉。但它必须与你独特的背景、受精神创伤的经历以及移情的途径相匹配才行。我无法对你实施催眠诱导,产生必需的……呃,幻灯片。”

“但如果这一套东西对你有用,那它就不能在你的上校之外的其他精神吸血鬼身上发挥作用。”

“不错。只有他同我有共同的背景,而这种背景是充实我在移情过程将创造——试图创造——的人格所必需的。”

“即使这几个月的工作和脑电图之类的玩意儿管用,这一套东西也不足以阻止他,只能让他困惑几秒钟?”

“不错。”

娜塔莉摇摇头,盯着车头灯投向远方没有尽头的柏油路的圆锥形光柱:“那你耗费了这么多时间,值吗,索尔?”

索尔打开文件夹。他刚才在看一个小女孩的照片,她脸色苍白,眼神惊恐,穿着黑色外套,系着黑色头巾。在照片的左上角,看得到一名党卫军士兵的黑裤子和长筒皮靴。女孩的脑袋正快速转向照相机,所以她的脸看上去只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她的右手提着一个小旅行包,左手将一个破旧的手工缝制的洋娃娃抱在胸口。除了这张照片,西蒙·维森塔尔寄来的薄薄的信纸上只有半页打印出的德文。

“就算全都失败了也值得。”索尔·拉斯基淡淡地说,“施暴者获得了全世界对他们的关注,尽管他们的暴力是赤裸裸的邪恶。受害者则是面容不清的芸芸众生,他们以数字的形式存在,身后只留下一座座坟墓。这些恶魔让我们这个世纪竖满了受害者的墓碑,现在是弱小的人们找回自己的名字、面容还有声音的时候了。”索尔关掉手电筒,靠到椅背上。“抱歉,”他说,“我的执念可能影响了我的判断。”

“我开始理解执念了。”娜塔莉说。

索尔借着仪表盘的柔和灯光看着娜塔莉:“那你也要在执念的指引下行动吗?”

娜塔莉不安地笑了:“我别无选择,不是吗?但我越接近目标就越害怕。”

“我们可以不用再往前走。”索尔说,“我们可以去什里夫波特的机场,飞到以色列或者南美去。”

“不,我们不能那么做。”娜塔莉说。

等了一分钟,索尔才说:“你说得对,我们不能那么做。”

他们交换了位置,索尔驾驶了几个小时,娜塔莉打了会儿瞌睡。她梦到罗布·金特里的眼睛,梦到刀刃划开他的喉咙时,他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她梦到父亲给在圣路易斯给她打电话,告诉她这一切都弄错了,所有人都很好,就连她的母亲都回家了,而且很安全。可是,当她回到家里,房子却黑漆漆的,房间里挂满了黏糊糊的蜘蛛网,水槽里盛着黑乎乎的胶状液体。娜塔莉突然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哭着跑向父母的房间。但她父亲不在,而她母亲从覆盖着蛛网的被子下坐起来时,却已经面目全非。她是一具腐朽的尸体,脸干缩结痂,头颅里塞着着梅勒妮·福勒的眼睛。那具尸体在放声大笑。

娜塔莉猛然惊醒,心脏狂跳不已。他们仍行驶在州际高速公路上。外面似乎有些蒙蒙亮。“快破晓了吗?”她问。

“没有。”索尔说,声音异常疲惫,“还没有。”

在“老南方”,城市的郊区都沿着州际高速公路的支路分布——杰克森、梅里第安、伯明翰、亚特兰大,都是如此。他们在奥古斯塔下了州际高速公路,沿着78号高速公路穿过了南卡罗来纳州的南部。即使在夜里娜塔莉也能分辨出窗外的景色——圣乔治,她九岁的时候去那里度过夏令营,母亲去世后的那个夏天似乎永无止境;萨默维尔,她曾经在星期天的下午去那里拍摄老建筑;还有查尔斯顿。

查尔斯顿。

他们在旅行开始后的第四个晚上进入了这个城市,当时快要凌晨四点。这是夜里最没有生气的时间,人的灵魂是最脆弱的。对娜塔莉来说,儿时熟悉的景物看上去歪斜扭曲,贫穷但整洁的圣安德鲁居住区如同投映在暗淡屏幕上的模糊影像一般不真实。她的家中没有一丝亮光。门口没有“此屋出售”的牌子,车道上没有停着陌生车辆。娜塔莉压根儿不知道,在自己突然消失之后,是谁处置了她家的财产。她看着这座陌生又熟悉的房子——五个月前,她、索尔和罗布就是坐在这里的门廊上,一边喝着柠檬水,一边讨论神秘的精神吸血鬼——她没有一丝半点想进去的欲望。她很想知道谁继承了父亲拍的照片——迈纳·怀特、坎宁安、米利的精彩作品,还有她父亲的中庸之作——她惊讶地发现,热泪突然灼痛了她的眼睛。她加速驶离了这条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