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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瑟瑟发抖,将膝盖顶在胸口,痴痴地回顾着写满谎言的人生。

除了仅有的几次——比如在切姆诺集中营中下定决心与其被带走杀掉不如奋起反抗——他这一辈子都在不断地妥协。掌权者仿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现在回想起来,他之所以在切姆诺被分配去大坑,在索比堡被分配去车站,并不是运气使然。那些掌握他生死的混蛋意识到,索尔·拉斯基是一个天生的囚犯头目,一个通敌者,一个可以放心使用的人。这个囚犯不会反抗,不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即使丧失尊严也不会。他从索比堡和上校的狩猎场逃脱,很大程度上也是偶然,并非主动求生的结果。

索尔翻下床,倾斜着站在狭小的金属囚室中。他穿着灰色囚服。他们取走了他的眼镜,几英尺开外的金属表面都是模糊的、虚幻的。他的左臂本来悬在吊带上,但现在带子也松了。他刚去解带子,肩膀和脖子就感到一股剧痛,仿佛被烙铁烧灼一般,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索尔蹒跚着来到不锈钢长椅边,重重地坐下。

金特里、娜塔莉、艾伦及其家人——他们全都有危险。谁会对他们下毒手?索尔把头埋入双膝之间,眩晕感淹没了他。他怎么会愚蠢地认为只有威利和那两个老太太具备那种可怕的能力?还有谁拥有同上校一样的能力和嗜好?索尔声音沙哑地大笑起来。他连如何对付上校的详尽方案都没想好,就贸然将金特里、娜塔莉和艾伦卷进来。他曾构思过一个极不成熟的诱捕方案,在这个方案中,上校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的朋友也都处在安全距离之外。然后呢?用摩萨德点22口径伯莱塔小手枪干掉上校?

索尔靠在冰冷的金属墙上,脸颊贴着壁面。有多少人因为他的懦弱和畏缩而牺牲?斯特法、约瑟夫、他的父母、岌岌可危的治安官和娜塔莉。对了,还有弗朗西斯·哈灵顿。想到特拉斯科办公室发生爆炸之前,弗朗西斯用低沉的声音说的那句“再见”,索尔就忍不住呻吟起来。在那之前一秒,上校透过弗朗西斯的眼睛向他投来一瞥。索尔知道,那孩子的意识就被囚禁在自己的身体之中,等待着无可避免的牺牲。是索尔将这孩子派去加利福尼亚的。他的朋友——塞尔比·怀特和丹尼斯·利兰——也是索尔·拉斯基懦弱祭坛上的祭品。

索尔不知道为什么这次他们隔了这么久都没来给他打针。也许他们已经放弃了审问,下一次来就是带他去处决。他不在乎。愤怒如同电流一样袭遍伤痕累累的身体。在子弹贯穿头颅之前,他会行动。他会反击。索尔·拉斯基很乐意用自己的牺牲去提醒艾伦和另外两人。但如果有得选,他宁愿赌上所有人的性命,只要能反击上校,或者任何一个傲慢的混蛋——这些人统治着世界,把他人当作棋子,无视他们的痛苦。

门哐当一声打开了。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彪形大汉走进来。索尔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向他们,抡起拳头狠狠朝第一个人的脸上砸去。

“嘿,”大个子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住索尔的胳膊,别到他身后,笑着说,“这个老犹太人想跟我们玩玩。”

索尔挣扎起来,但在大个子看来,他的力气跟孩子差不多。见第二个男人撸起袖子,索尔几乎就要哭出声了。

“你要同我们再见了。”第三个男人说,将针扎进了索尔细小的胳膊,“一路顺风,老头儿。”

他们等了三分钟,放了他,转身离开。索尔紧握着拳头,蹒跚着跟上。在门关上之前,他就已经昏迷过去。

他梦见由人领着走路。他听见喷气引擎的声音,闻到雪茄残留的气味。他又走了起来,一双强有力的手拽着他的上臂。光线异常明亮。闭上眼睛,他听见火车车轮哐啷哐啷地碾过铁轨,带着他们前往切姆诺。

索尔坐进某种交通工具舒适的座椅里。他听见有节奏的隆隆声,但他用了几分钟才分辨出这声音来自直升机。他的眼睛是闭上的。他的头下垫着枕头,但他的脸贴着玻璃或者有机玻璃。他感觉自己穿着衣服,而且又戴上了眼镜。有人在轻声交谈,不时响起刺耳的无线电通话声。索尔紧闭双眼,理清思绪,祈祷抓他的人还没有发现药物的效力在衰退。

“我们知道你醒了。”一个男人在他耳边说,声音听上去竟然十分熟悉。

索尔睁开眼,忍着疼痛转动脑袋,扶了扶眼镜。现在是晚上。他和三个男人坐在一架设备齐全的直升机的后座里。一名飞行员和一名副驾驶坐在被设备灯光映红的驾驶舱里。索尔右侧的舷窗外漆黑一片。他左侧坐着理查德·海恩斯探员,公文包放在大腿上,正借着小小的头灯阅读报纸。索尔清了清嗓子,舔了舔干涸的嘴唇,但就在他张口之前,海恩斯说:“我们马上降落。做好准备。”联邦调查局探员的下巴上残留着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