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14/31页)

他们送走了客人之后,又从火车站回了家。戈拉对露一个劲地提到这话题深感惊讶。

接下来的几个月,露似乎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种长期以来处于秘密状态的个性。大卫·加什帕尔和爱娃·加什帕尔为她的个性提供了丢失的密码……透过他们,她开启了她心中的陌生情感。

“彼得兴许不是大卫的儿子。解放的狂潮放纵了人的本能,早先的被遣送者这样说过。自由的狂欢,生锈的感官的狂欢。它们很幸运地赶上了机会,人们都这样说。大卫只是在后来才见到了他那个一时的或一夜的情侣。彼得出生在贝尔格莱德,在返回的路上。爱娃不想回来,但大卫坚持要回想起那段真相。匡复正义!正因有这样的父母,彼得才开始打篮球。”

信息的碎片,重复听来,带有猜疑的成分。那不是简单的闲话,由直到那时还是陌生人的表弟的来访所激励起,而是原来沉睡中的问题的喷涌而出。警告的信号,干涉,等待。露心不在焉。

戈拉感到自己被排斥了,降低为观众的角色,只有权猜到这谜的一部分。以前,露曾有过这一类的失神:迅速的滑动,不易察觉的,突然,人们就无法跟她交流了。人为的和可逆的孤僻。只要在适当的时刻触动她一下,在一阵嗜睡的最终波动之后,她就会从迷醉中跳出来,带着一种比以往更强烈的接触欲望,跟现实紧紧挂上钩。她会立即激励起她的同伴。在积极投身中跟在以往的心不在焉中,她体现出同样的激情,这种形式的强烈交往,兴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逃避。黑暗和火炭让他的眼睛大睁,他的双手颤抖,他的嘴唇微微哆嗦,他的嘴巴咧开,贪婪凶猛的吸盘,吮吸猎物的鲜血和浓水。

欲望的魔术激活了回忆,把它贴在了露身上。脱胎换骨,始终是同一个人,而每一次却又是另一个。黑暗的空洞,旷日持久,传来溃败、中邪和忧伤的回声。

他曾不止一次尝试着阻挡这些回忆,但它们像潮水一样返回。露所藏身的那种远避,刺激了一种萦绕不去的顽念,一开始还无法忍受,随后就受到贪婪的期望,变得有魔力。

他接受了这一不太真实的消息:露,成了彼得的情侣!年轻的表弟兴许施展了一种狡黠的计策——谁知道?——但同时又是一种谦卑的练习。还是,为什么不呢?一种发明出来的在戈拉夫妇之间的测试,这就是早先和永远的那位丈夫古斯蒂–奥古斯丁·戈拉所相信的。

漂亮的露没有任何理由跟彼得构成一对夫妇!当然有过更有分量的追求者。选中她的表弟反映出一种可疑的屈服,以及一种同样可疑的对公众舆论的挑战。露不会把社会约定俗成的惯例捧上天,但她同样不会对它们的影响视若无睹。

甘心受辱的受虐狂?无论是想象露的受辱,还是他们之间的同谋,戈拉全都同样的开心。

***

多年前,奥古斯丁·戈拉,这个遇难的人,他也一样,独自一人,自由自在地来到了自由的新世界。几天后,他写信给科斯敏·迪玛教授。他很快就收到一封回信,之后又是多个电话,询问他关于他们共同故国的情况。迪玛立即建议为他提供帮助,给了他一张飞机票,让他得以来看他。接下来的几个月中又有了一次新的旅行。

从最初时刻起,他就被老人家的淡定所震惊,他随之就这样称呼迪玛。这位博学者经历流亡生活如同一种启蒙性的历险,向那个已经在书籍之中以及它们的世界中流浪的人打开广阔的世界本身。一种基本的经验:陷入到一个极端的环境中,人们得重新学习更新的策略,软弱的嗓音这样说道。

他就看重他与故国的关系,它由怀恋和废墟所标志,带着同样真实的或表面的超脱。更应该说是表面的。当人们熟悉了国会图书馆的报纸后,人们就明白那里只有表面现象。

他重复着一直到饱和:存在作为特权!巨大的,短暂的,腼腆的嗓音重复道。

为了赋予他低沉的嗓音更多的力量,那双细小的手,因疾病和墨水而斑斑点点,在一大沓手稿上面轻微地哆嗦着,分清着一个个字词。

那么死亡呢?戈拉心里问。他读了他关于死神和病态迷宫的激昂文章,他熟悉他拥戴者们的口号,他们为了净化的启示录而武装起来。老人,如同他早先的同志们,题献给死神一些虔诚的敬意,但同时还有博学的研究和诠释。

一阵短暂的停顿后,迪玛带着忧伤补充说,却不是在回答任何问题:“死神!至高无上者!它到处统治,是绝对的君王,是上帝本身。正因这样,我们只是通过死亡来拥抱它。”他向新来者建议,要跟在罗马尼亚的家人保持接触,对往昔的记忆,什么都别抛弃,不管是好是坏。“我们的坟墓在那边,在往昔。它们比我们存在更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