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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是个和煦的夏日,下午,所有人都出动到樱草花山来了。

好吧,并不是所有人,但足以让人开心好几个小时。托尼一个上午都在接受媒体采访,他很高兴能让自己的嗓子休息一下。他坐在朝南的长凳这个位置,能将面前伦敦延伸的大部分景致尽收眼底。阳光从万里无云的天空倾泻下来。大批遛狗者也出动了,父母带着小孩在草地上玩游戏。有一群成年人在练太极,地上到处躺着脱得只剩下遮羞布的日光浴者,他们在充分享受日晒。蹒跚学步的孩子在吃冰棍,观赏雏菊,青少年在踢足球,一位祖父在不屈不挠地教孙子放风筝。

孙子。刚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托尼永远也体会不到那种喜悦了。他看着那个男人试着把风筝送上无风的空中,又不断失败。

别去想。

一个人穿着滚轴溜冰鞋从他身旁嗖的一声飞过,手里还用长绳牵着一条拉布拉多犬。山那头更远的地方,一条长凳上坐着一个老人,他正拿着一手提袋种子喂鸟。一个女人挺直后背坐在一个画架前,全神贯注地画着眼前的风景。她的头发非常短,咖啡棕色的皮肤,一条长长的天竺葵猩红色棉布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材。托尼看着她手握画笔,自信地在纸上涂画,她在增添天空的色彩时光胳膊几乎是在舞动。前一分钟她把身子往前倾,集中在精致的细节上,后一分钟她身子往后靠,细看效果。一会儿她满意地笑了,他发现自己也在笑,因为她作画的喜悦也感染了他。距离四十多英尺,他看不太真切,但他认为她像是在哼歌。

她身后山上走来一个手推婴儿车的少女,她正试着同跟在她身旁的学龄前男孩踢足球。婴儿车里的孩子在嗷嗷大哭,小男孩在前面跑。

“踢球!把球踢给我!”他喊道。

无暇顾及两头的少女勉强把球朝男孩踢去,他猛地一脚接中了,球在空中飞速行驶。托尼一瞬间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足球循着不可改变的轨道飞驶,男孩在后面追,女孩已经转回去照顾那个哭闹的婴儿了……嘭的一声,球不偏不倚,正好砸中红衣女人的后背。

噢,天哪。即使隔得那么远,托尼也能看到画笔啪嗒一声落在画上,飞离了女人的手。男孩意识到自己可能闯祸了,猛地刹住了脚步,看起来吓坏了。

但当女人转过身来确认肇事者时,她一脸灿烂的笑容,弯腰去捡折叠椅下的球。她招手叫男孩过来,把球递给了他,然后把一只手轻轻放在他肩头,然后两人一起讨论起她画的那幅画。不到一会儿,男孩就咯咯笑起来,抬头注视着她,就好像她是自己最喜欢的老师。

托尼坐在那里看着他们,一缕乌云从头上飘过,气温骤降。几分钟后,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少女朝男孩喊,他带着球往回朝她跑去,奔跑途中还停下来朝红衣女人挥了挥手,然后他们一并消失在山那头。女人挥手喊道:“再见,小可爱。”

乌云移至头顶时阵雨越下越大,女人已经折起画架以防画被雨淋湿,但没见她收拾东西或跑去找躲雨的地方。托尼站起身,朝一棵橡树的树荫走去。他经过她身边时说:“要我帮你收拾东西吗?”

“不,谢谢,亲爱的,没关系。这场雨不会持续很久。”

她的声音优美动人,如天鹅绒般柔软和悦耳轻柔。托尼说:“你会淋湿的。”

她笑得更灿烂了,笑意点亮了整张脸。她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光胳膊,轻松地答道:“别担心,我防水。”

很快就证明她所言非虚,不到五分钟乌云尽散,雨停了,太阳又露出脸来。躲雨的人全都重新出现在山上。红衣女人一把画架放回原位,揭开颜料盒盖,托尼就走了过去。

走近来,他看到她剪得超短的头发上闪耀着雨水。他猜她快五十了,但她漂亮的加勒比非洲黑人后裔的骨架和没有皱纹的面容使得他很难确定。她没有化妆,双眼呈现出枫糖浆似的淡金棕色,异常迷人。

她并没有朝他看,而是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在她面前的画上。或许,更有可能是集中在被击中她那瘦小背部的足球弄泼的深红色油彩上。

画的其他部分赏心悦目,充满了活力和气派,不仅画出了伦敦的广阔视野,也捕捉到了山上散步的各色小人物的独立故事。托尼笑了,他在画上发现了那几个喜好古老太极拳的人、那位慢跑者、那个牵着条兴奋的拉布拉多犬且脚蹬滚轴溜冰鞋的男孩。当那条放长的拴狗绳绕到小路上一根装饰灯柱上时,男孩和狗不期然地撞到了一起。

“他有没有弄坏画儿?”

“那个小男孩?上帝保佑,他差点儿吓哭了。”女人摇摇头,“我告诉他一点儿都没关系,他的冒失反而使画变得更漂亮了。”拿出一支画笔,她用灵巧的双手在泼溅的地方画了一两分钟、然后靠在椅子上。“看到没有?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