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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嘟。嘟。嘟。嘟。

埃莉的耳朵里充斥着心脏监护仪发出的声音。她只希望那嘟嘟声千万别停。只要嘟嘟声不停,那一切都好。

凌晨四点了,加护病房里依然充盈着蓝白色的灯光。大部分的医护人员都在忙着照看病房那头一位上了年纪的病人,大声呼喊着指示,医疗机械从地板上拖过发出哐当声。埃莉屏蔽了这一切噪音。她要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那嘟嘟声上,集中在杰米身上,此刻的他躺在病床上,看起来就像一具他真人大小的蜡像。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怎么会?

杰米左侧脑部肿大,呈紫蓝色。他没有反应,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他的皮肤有温度,但当埃莉拿起他的手时,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用手指绕着她的手了。叫他的名字他也没有回应。甚至在医生用指关节用力揉擦杰米的胸骨时,他对疼痛也毫无反应。

上帝开开眼吧,他甚至都不能自己呼吸。一台人工呼吸机在帮他。塑料管插进了他的身体。他身体的每一项功能都在电子监控下。这场景看起来像是电影里能以假乱真的镜头,只不过这次是真的。埃莉沉浸在恐惧中,没想到有人会拍她肩头,她吓得猛一跳。

“抱歉,”护士说,“能请你离开一会儿吗?”

“我不能留下来吗?我想待在这里。”

“我知道,亲爱的。”这位护士说话不喜欢拖泥带水,她摇摇头,示意她看病房那头病床周围越来越忙的景象。“只要一会儿。去喝杯茶吧,我们会尽快叫你回来。”

她不是在请求,而是在命令。埃莉摇晃着双腿朝外走去,就在这时,门猛地被撞开了,三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冲进了病房。

是时候打电话通知杰米的父亲了。噢,上帝啊,她该怎么跟他说呢?但她别无选择。

请让噩梦结束吧。

医院外温度零下,冰冷刺骨,她的牙齿打起了战。地上因结霜而打滑,水洼都冻结了。车子开始在冰面上打滑时杰米是怎么想的?当他知道车子失控时他脑海中闪过了什么念头?想到这些她受不了,但却无法不去想它。恐怖的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播。要是脑子也装了按键,只要按下去就能把它们关掉就好了。车子撞上护栏时他喊出声了吗?他醒来的时候会记起事故的点点滴滴,还是会把有关事故的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好吧,别磨蹭了,给洛杉矶的托尼打电话,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他能过来吗?还是说他有片约在身无法脱身?

她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在手机上找托尼的号码。洛杉矶和伦敦有8个小时时差,也就是说,那里现在是晚上八点半。他接起电话时她该怎么说呢?用什么措辞最好?好吧,按下拨打键就是了。越快打完就能越快回到杰米身边。

片晌后,电话那头传来他熟悉的声音。现在就说。

“托尼?”意识到她即将伤透他的心,埃莉的声音因痛苦而变得沙哑。“噢,托尼,实在抱歉。发生了车祸……”

一刻钟后,那名护士走出病房在家属室找到了她。加护病房已经恢复了宁静,埃莉往回走时看到病房远处那头,刚才一帮人为之忙活的那位老年病人的病床四周的帘子拉上了。

“都处理好了,是吗?”

护士轻声说:“我们失去他了。”

失去他?

她的意思是不是帘子后面的那个男人已经死了?

噢,不,这种事只在电视上发生过,距离我们很远,不会在这里,不会危及到我们的安全。而此刻,就在她面前,在真实的生活中发生了。

“坐下,亲爱的。”护士熟练地把她带到杰米床边的椅子上。“深呼吸。我去给你拿杯水来。你现在一定要保持坚强。”

坚强?埃莉艰难地吞咽着,她感到自己像新生的小猫一样坚强。杰米所在的这个病房有人死了,每一分钟都变得更可怕。她穿着洛基恐怖秀服,和当下的情况格格不入,但回家换身普通服装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不能离开杰米……

噢,杰米,快醒过来吧,睁开眼,告诉我没事了。

那个死去的男人被抬上了一辆金属轮车,被两个护工从病房里推出去了。接着又进来了两名新病人,是一个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女人和一个少年。他们的亲戚围在他们病床四周哭哭啼啼,并好奇地打量着身穿锯齿状短裙和网眼丝袜的埃莉。当没有护士在看时,埃莉亲了亲杰米的脸,但那感觉一点都不像是他的脸,现在闪光粉也沾到了他的额头和脸上。

“抱歉,我把闪光喷雾沾到他身上了。”护士回来检查时埃莉说。

“一点都不碍事。我们只要用些湿药棉把它擦掉就行了,嗯?这样就不会弄到他眼睛里。现在,我想去看看我们这里有没有多余的衣服给你换上,你觉得怎么样,还是说,你打给哪位朋友,让她给你送点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