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3/4页)

萨姆点了一下头,转身收拾茶具。他的失望一清二楚地写在脸上。他闷闷不乐,活像一尊雕像,可以称之为“希望落空”、“生命夭折”、“美德无回报”,你还可以再想出十几个标题来。

“我说,萨姆,你也用不着如此垂头丧气。如果你和姑娘结婚了,我当然会付给你已婚男人的工资,外加一笔安家费。我绝不会亏待你,你可以放心。”

“你的心肠真好,查尔斯先生。”但是他说话的声音简直如丧考妣,上述各种雕像般的形象丝毫没有改变。查尔斯换一个位置用萨姆的眼光看自己。他们在一起多年,萨姆亲眼见到花掉很多钱;萨姆也一定知道,他一旦结婚就能得到更多的钱;他自然会认为开口要两三百英镑并不算多,这种天真的动机无可非议。

“萨姆,你不要以为我小气。其实……告诉你吧,我到温斯亚特去是有原因的……唉,罗伯特爵士要结婚了。”

“这怎么可能,先生!罗伯特爵士!绝不可能!”

萨姆惊讶万分,看他那表情不禁让你疑心他的真正抱负是当一个演员。他的表演十分到位,只差手上端的盘子没有掉到地上了。当然,这发生在斯坦尼斯拉夫的表演理论问世之前。查尔斯面对着窗户接着说: 

“这就意味着,萨姆,在我必须应付相当大的开销时,我手头并没有很多钱。”

“我不知道情况是这样,查尔斯先生。奇怪了……我简直不敢相信,都这把年纪了。”

查尔斯连忙制止他不要再说什么同情的话了。“我们应该祝愿罗伯特爵士幸福快乐。但此事千真万确,大家很快就会知道了。可是,萨姆,你别到处乱传。”

“噢,查尔斯先生,你知道我是懂得如何保密的。”

查尔斯回头严厉地瞪了萨姆一眼,可是他的仆人却谦卑地低着头。查尔斯很想看到他的眼睛,但他始终避开他锐利的目光,并且逼使查尔斯犯了第二个严重的错误,因为萨姆感到绝望,主要并不是由于他的要求遭到拒绝,而是他怀疑其主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供他利用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萨姆,我……这么说吧,我一旦结了婚,经济情况会好些……我不想让你彻底失望,让我再考虑一下。”

萨姆的心里重新燃起了欣喜的火苗。他得计了,可利用的成分还是存在的。

“查尔斯先生,我刚才真不该说那些话。我的确是不了解情况。”

“没关系,没关系。你把问题提出来,我很高兴。如果我有机会的话,或许我会问弗里曼先生有何高见。对这样一个经商事业,他一定会有好主意。”

“那一定是金玉良言,查尔斯先生,不论他发表什么看法,我都将视之为金玉良言。”

萨姆的话显然夸张,说完他就走了。查尔斯眼巴巴望着已经关上的门。他开始怀疑,萨姆其人在表面上是否突然沾染上一个叫乌利亚·希普①的人的某种习气——某种口是心非的双重人格。他在衣着和风度方面一向喜欢模仿这个绅士。现在他又开始模仿这位富于欺骗性的绅士的别的什么东西了。这是一个充满变化的时代!有太多的秩序都开始土崩瓦解了。

他盯着那一扇门看了好一阵,最后不禁吐出一声“呸”!欧内斯蒂娜在银行有存款,满足萨姆的愿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转向写字台,打开一个抽屉,取出一本笔记本,匆匆写了点什么: 无疑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找弗里曼先生谈这件事。

与此同时,萨姆正在楼下看那两封电报的内容。一封是要发往白狮旅馆的,通知老板他们要回去了。另一封写道: 

莱姆里季斯镇布罗德街特兰特太太转交弗里曼小姐,奉命返回,乐意遵命。至爱查尔斯·史密森。

在当时,只有缺乏教养的美国佬才会堕落到使用这种电报文体。

这并不是萨姆在当天上午过目的第一封私人信件。他带回来给查尔斯的第二封信的信封虽然用胶粘住,但并没有上火漆。只要一点蒸汽就能奇迹般地把信封重新打开。当天上午他一直在厨房里,可以找到独自一人的机会。

或许你已经开始赞同查尔斯对萨姆的看法了。萨姆的所作所为表明他不是一个最诚实的人,这一点必须指出。但是,一个人在考虑结婚的时候,往往会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来。男女双方都会怀疑在某些方面是否彼此不平等;双方都希望给对方的东西能更加多一些;年轻人的无忧无虑终结了;婚姻的责任凸显出来,而社会契约中比较利他的方面被淡化了。简言之,两个人在一起比一个人更容易不诚实。萨姆并不认为他走的这一步有什么不诚实,他称之为“打好你的牌”。说得简单明了,就是查尔斯现在一定得和欧内斯蒂娜结婚,他想要的那二百五十英镑只能寄希望于欧内斯蒂娜的嫁妆了。如果主人和莱姆镇上那个邪恶女人继续勾搭,那必须在打牌者的眼皮底下进行。这并不完全是坏事,因为查尔斯越是内疚,他就越是容易慷慨解囊;但是如果他们走得太远……萨姆开始吮吸下唇,皱起眉头。难怪他自己也开始感到如此想入非非与其身份很不相符。媒人总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