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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拉在上面等查尔斯赶上来。接着他又在悬崖顶上跟在她后面走。忽然前面又出现一道悬崖,有数百码高,原来这里就是高高低低层层叠叠的悬崖群,两英里外的科布堤都能看得见。经过一段跋涉,他们来到一处更陡峭的山肩,角度很大,查尔斯觉得十分危险,一不小心,不出几英尺就会从悬崖边上摔下去。要是他一个人,他可能会犹豫不前。可是萨拉在上面却是行走自如,似乎不存在什么危险。在这道山肩的远端出现了几码平地,这就是她所说的“僻静所在”。

这是一个朝南的小山谷,周围长满了密密层层的刺藤和山茱萸科植物,像一个小小的绿色圆形露天剧场。有一棵生长受阻的山楂树歪向舞台后部,如果直径不足十五英尺的一块地方也可以称为舞台的话。有人——显然不是萨拉,曾在树干旁边竖起一大块平顶燧石,形成一个土里土气的宝座,坐在上面,下面的树林,远处的大海,尽收眼底。查尔斯身穿法兰绒套装,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仍不忘环顾四周。山谷周围的陡坡上开满了报春花、紫罗兰、野草莓的白色小花。小山谷仿佛悬在空中,沐浴在午后阳光的摇篮之中,十分迷人,非常安全。

“我应该向你表示祝贺。你在发现高山佳境方面很有天赋。”

“是发现僻静所在。”

她请他坐到小山楂树下的燧石座上。

“我相信这应该是你的椅子。”

可是她转过身,迅速而不失风度地侧身坐到山楂树前数英尺处的一个小圆丘上,面对大海。查尔斯在宝座上坐定之后,发现只能看到她的半边脸——这可能又是她巧妙卖弄风情的一种手段,因为这样他就不能不注意到她的头发。她坐得笔直,但却低着头,装模作样地摆弄着她那顶帽子。查尔斯注视着她,心里暗自好笑,脸上却没显露出来。他看得出她一时不知如何启齿。这是个十分随意的露天场合,两个人又都是年轻人,就像兄妹一样,她也就不那么羞涩、拘谨了。

她把帽子放在一边,解开上衣,十指交叉端坐,但仍然没有说话。她那件上衣的高领和剪裁样式,尤其是从后面看上去,显出有些男性特征,有点像女马车夫或女兵,但也只是有点像,但是她的头发轻而易举就把你的看法给否定了。查尔斯惊奇地发现,简朴的衣着无损她的形象,从某种意义上说她穿了还挺合适,比华丽的服饰效果更佳。最近五年是妇女时装大解放的时期,至少在伦敦是如此。用人为辅助手段美化胸脯造型的做法开始出现,并且普及开来。画眉毛、画睫毛、涂唇膏、修剪发梢、染色……多数时髦妇女都作如是打扮,不仅仅是暗娼如此。但是萨拉却全然不搞这一套。她面对时髦似乎完全无动于衷。尽管如此,她还是挺住了,就像查尔斯脚边朴实无华的报春花,经受住了温室中具有异国情调的奇花异草的争奇斗艳。

查尔斯静静地坐着,对他脚下这位奇特的恳求者显出一点威严来,一副不想过多帮助她的样子。但她还是坚持不开口,或许是出于胆怯谦卑,但是他开始很清楚地意识到,她是在向他挑战,要他想办法哄她把心中的奥秘说出来。最后他终于屈服。

“伍德拉夫小姐,我讨厌不道德行为,但是我更讨厌毫不宽容的道德观。我保证不做太严厉的评判。”

她把脑袋稍微动了一下,但仍然在犹豫。她像是在水边徘徊,想下去游泳却又三心二意,突然她一头栽进水中,痛痛快快地说开了。“他的名字叫瓦盖讷,他的船沉没之后,他被带到塔尔博特上尉家里。除了另外两个人外,其余的人全淹死了。可是你听说过这回事吗?”

“只听说有那么回事。没听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让我佩服的第一个特点是他的勇敢。我当时不知道,男人可以做到既非常勇敢又非常虚伪。”她凝视着大海,仿佛她的话是讲给大海听的,而不是讲给背后的查尔斯听的。“他的伤势非常严重,从髋部到膝盖,皮开肉绽。如果出现坏疽,他那条腿就保不住了。起初那几天,他痛得很厉害,但是他从不叫喊,连最轻微的呻吟都没有。每当医生给他包扎伤口时,他就紧紧抓住我的手,有一次他抓得特别紧,我痛得几乎昏过去。”

“他不会讲英文吗?”

“只能说几个字。塔尔博特太太的法语水平和他的英语不相上下。他刚来不久,塔尔博特上尉便因军务离开了。他告诉我们,他是法国波尔多人。他父亲是个有钱的律师,再婚后用欺骗手段剥夺了前妻所生子女的财产继承权。瓦盖讷在运酒的商船上当水手。沉船这一次,他说他是船上的大副。但是他所说的一切全是假的。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看样子像个绅士。就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