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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世界上不可能出现新物种的见解完全是胡说八道,不过他在岩层中看出,世间万物确确实实是有条有理的。他也许从这些灰蓝色岩脊的断裂方式中看出了当时社会的象征意义,但是他真正看到的却是一种时间的无限延续性,在这一过程中,无情法则(因此也是有益的神圣法则,因为谁也不会说秩序不是人类的最高利益)的确立,总是有利于适者优者生存,例如查尔斯·史密森在这个晴朗的春日里独自一人,迫切求知、理解、接受、记录,心怀感激之情。当然,他所没有想到的,是自然系统瓦解之后的必然结果:如果新物种能够产生,老物种必定要经常为它们让路。每一个个体都是要死亡的,这一点查尔斯心里明白——维多利亚时代的人谁也不能免此一死。但是,他的头脑中在那一天没有一丝总体灭绝的概念,就像他头顶的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一样。尽管如此,当他最终重新穿上长袜、靴子,打好绑腿之后,手上很快就有了一个总体灭绝的具体例证。

那是一块精致的里阿斯岩石,上面有菊石的印记,十分清晰,简直就像宏观世界的微观缩影,十英寸的石块上表现的是急速旋转的星系的运行轨迹。他照常写好了发现日期和地点的标签,又一次跳出了科学的圈子,这一次是跳到爱情里面去了。他决定回去之后把它送给欧内斯蒂娜。这玩意儿很漂亮,她一定会喜欢的。况且,它很快就会和她一起回到他的身边来。更令人愉快的是,背上增加的重量不但是一项劳动成果,而且还是一份礼物。跟上时代潮流的责任在他内心涌起。

他也意识到,自己一路悠闲漫步,行进的速度比原计划慢了。他解开上衣扣子,取出银质怀表。两点了!他猛然回头,看见一英里外海浪已经在拍打着山脚。他倒是没有被海水围困而回不去的危险,因为他看到前方有一条小径,虽然陡峭,但还是安全的。顺此小径可以直上崖顶,进入茂密的树林。但是他已经不能沿着海岸回去了。其实,这条小路本来就是他的目的地,原先打算很快到达,然后再爬上有燧石地层的高度上。作为对自己延误时间的惩罚,他以超常的速度往上赶,穿着厚厚的法兰绒衣服的身上已是大汗淋漓,只好坐下来休息。他听见附近有小溪的潺潺声,于是便走过去饮水止渴,把手帕浸湿,轻轻地擦他的脸。接着,他开始环顾四周。

①菊石是已灭绝头足动物菊石的化石介壳。

②贝德克尔是19世纪德国出版商。

③为了提醒大家注意,维多利亚时代(与现代不同)的不可知论和无神论与神学教条之间有着极为紧密的联系,我在这里最好引用乔治 · 埃利奥特的著名警句:“上帝是不可思议的,永生是不可相信的,但是责任是不容置辩的,是绝对的。”如今面对如此可怕的双重信心丧失,我们更应该强调责任的不容置辩性。—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