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歌手贾米拉(第3/11页)

在我十六岁生日以后,我去艾利雅姨妈的学校里学历史。但就是上学也不能使我觉得成为这个没有午夜之子的国家的一员。我这里的同学上街游行,要求建立一个更严格遵守伊斯兰教规的社会——他们不要求减少规矩,反而要求增加,这证明他们完全站到了世界上其他地方学生的对立面。不过,我父母亲决定在这里生根,虽然阿尤布汗和布托与中国结盟(没有几天之前中国还是我们的敌人),但凡对这个新家的批评,阿赫穆德和阿米娜根本听不进去,我父亲还买下了一个毛巾厂。

在那段日子里,我父母的精神可说是焕然一新。阿米娜那种负疚的浓雾消失了,她脚上的鸡眼似乎也不再作痛了。而阿赫穆德呢,尽管仍然发白,但是他重新找到了对妻子的火热的爱情,这一来觉得腰部的冰冻融化开了。有几天早上,阿米娜脖子上还有牙咬的印痕。她有时候会忍不住咯咯直笑,就像个中学生似的。“说真的,”她姐姐艾利雅说,“你们两个也真正像是在度蜜月呢,一点不错。”但是我嗅得出在艾利雅牙齿后面藏着些什么,在这些表示友好的话后面没有说出来的东西……阿赫穆德·西奈以妻子的名字命名他工厂生产的毛巾——阿米娜牌。

“那些千万富翁算什么呀?达乌德家、赛戈尔家、哈隆家?”他兴高采烈地大声嚷嚷,对这些全国最富有的家族嗤之以鼻。“瓦里卡家和佐勒非卡尔家算什么呀?我可以一口吞掉他们十个,等着瞧吧!”他许愿道,“不到两年,全世界的人都会用阿米娜牌的毛巾。最高级的毛巾布织物!最现代的机器!我们要把全世界擦得又清爽又干燥。达乌德家和佐勒非卡尔家会求我告诉他们我的秘密。我会说,是的,毛巾质量呱呱叫,但秘密不在生产工艺上,是爱情征服了一切。”(在我父亲的话中,我辨出了乐观病毒还在作祟。)

那么阿米娜牌是不是以清洁的名义(这同……相差无几)征服了世界呢?瓦里卡家和赛戈尔家有没有到阿赫穆德·西奈这里来向他请教:“天哪,我们甘拜下风了,喂,你是怎么干的?”阿赫穆德亲自设计花样的(有点儿俗气,不过没关系,它们是爱情的产物)高质量毛巾布有没有既擦去巴基斯坦人身上的水珠又擦去出口市场上的湿气呢?俄国人、英国人、美国人有没有用带有我母亲不朽的名字的毛巾裹住身体呢?……阿米娜牌的故事等一会儿再讲。因为歌手贾米拉的事业即将起航,普夫斯大伯来到了克莱顿路上那幢清真寺阴影下的房子里。

他的真实姓名是已退伍的阿拉乌德丁·拉蒂夫少校。他从我姨父那里听说了我妹妹有一副好嗓子(“我那个好得没命的朋友佐勒非卡尔将军,一九四七年那当儿我们一块儿在边境巡逻部队里面共事。”)在贾米拉十五岁生日过后没几天,他来到了艾利雅·阿齐兹家,他精力充沛,满面笑容,露出一嘴的纯金牙齿。“我同我们英明的总统一样,”他解释道,“是个简单的家伙,总要把钱放在最保险的地方。”少校的脑袋就同我们英明的总统一样,也是滴溜滚圆。与阿尤布汗不同的是,少校早就离开军队投身到演艺业中。“老兄,绝对是全巴基斯坦第一号的演出人,”他告诉我父亲说,“没有什么秘密,只要有干劲就行。部队里的老习惯,改不了啦!”拉蒂夫少校提出,他想要听听贾米拉唱歌。“别人在我跟前老夸她,只要她真的有那么一点儿意思,我的好先生,我会让她大大地出名!噢,对啦,当然是马上就出名!要有关系,就是这么回事,要有关系再干起来,您的朋友——退伍的拉蒂夫少校有的是关系和干劲。阿拉乌德丁·拉蒂夫,”他加重语气,金牙闪闪发光,对阿赫穆德·西奈说,“听说过那个故事吧?我只要一擦我那盏可爱的旧灯,巨人就会跳出来送给你名和利。你女儿在我手里会好得没命,真会没命地好。”

对歌手贾米拉的歌迷来说,幸运的是阿赫穆德·西奈这时和妻子恩爱异常。身在幸福中,他的脾气也变好了,没有立刻将拉蒂夫少校赶出门去。我如今也相信我父母已经得出结论,他们的女儿才华太异乎寻常,不应该将她关在家里。她那天使一般的嗓音具有超凡脱俗的魅力,他们认识到她的天才最终一定要在世上大放光彩。但阿赫穆德和阿米娜还有一件事不放心。“我们的女儿,”阿赫穆德说——实质上,夫妇两人之中他更加老派——“是好人家出身,你想要叫她上台,在天知道多少陌生男人面前抛头露面……”少校现出受了侮辱的神气来。“先生,”他冷冰冰地说,“您以为我这个人不懂分寸,是吗?老兄,我自己也有女儿。七个女儿呢,谢谢老天。我给她们办了个旅行社,不过只通过电话交易,严禁其他方式。从来没有想让她们坐在办公室窗口谈生意,如今,它成为本地最大的电话旅行社了,一点不假。说真的,我们送火车司机去英国度假,还有开公共汽车的。我的计划是,”他连忙加上一句,“你们的女儿会和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受到别人尊重。其实会受到更大的尊重,她要成为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