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引流和荒漠[1](第2/7页)

最后她再也受不了啦,她所以没走,是因为要求他增加工资,他也同意了。她把一大半的钱都寄回果阿给她姐姐玛丽。但是在九月一日时,她在电话中传来的甜言蜜语的引诱下也改变了主意。

这时候,她在电话上用去的时间已经同她的东家不相上下了,尤其在纳里卡尔女人打来电话时总是她接。令人生畏的纳里卡尔的女人这时缠住了我父亲,一天来两次电话,软磨硬劝地叫他卖房,告诉他说再顽固下去也毫无希望,就像秃鹫围绕着着火的库房那样围着他的脑袋扑打着翅膀……在九月一日,她们就像多年前的一只秃鹫那样,伸出巴掌打了他一个耳光,因为她们买通了艾丽斯·佩雷拉,使她抛弃了他。她再也受不了他了,大声嚷道:“我要走啦,你自己去接电话吧!”

那天夜里,阿赫穆德·西奈的心脏膨胀起来。憎恨、愤懑、自怜、悲伤等一起涌上心头,使他的心脏像吹气球一样胀大了,心动过速、心跳骤停,最后他像头牛一样倒了下来。在布里奇·坎迪医院里大夫们发现我父亲的心脏已经变了形——最近的一次扩大使他的左心室下部胀大了许多。用艾丽斯的话来说,就是“穿上了靴子”。

艾丽斯第二天无意中看见他倒在地上,她是忘了雨伞回来拿的。她就像个尽职的秘书那样,马上使用电信工具,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又给我们发了电报。不过由于印度和巴基斯坦之间邮件检查,这份“心靴电报”到阿米娜·西奈手里时,已经是一个礼拜以后了。

“回孟买了!”我开心地高声嚷嚷,把机场上的搬运工也吓了一跳。“回孟买了!”我不顾一切地乐着,直到新近变得庄重起来的贾米拉发话才住口,她说:“哦,萨里姆,别闹了,真的!”艾丽斯·佩雷拉到机场来接我们(我们先给她发了电报)。接着我们便坐到黑黄相间的真正是孟买的出租车里,听着小贩“热豆子热”的叫卖声、骆驼、自行车、人群人群人群的喧闹,我快活得要命。心想,拉瓦尔品第同这个孟巴德维的城市一比,简直就像是乡下。我以前没有注意到这座城市的色彩竟然这样丰富,我忘记了凤凰木和三角梅的花竟然这样艳丽,而马哈拉克西米神庙的“水池”竟然那样深绿,交通警的阳伞黑白分明,他们身上的制服黄蓝相间。但所有一切中是大海的蓝色蓝色蓝色……只有我父亲发灰的面孔分散了我对五彩缤纷的城市的注意力,使我静下心来。

艾丽斯·佩雷拉领我们到了医院后,便去纳里卡尔女人那里上班了。这时候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母亲阿米娜·西奈一见到我父亲,立刻便来了精神,往日那种懒洋洋的灰心丧气的神态,隐隐约约的负疚感和鸡眼引起的疼痛都一扫而光,青春的活力又奇迹似的回到了她身上。她又像从前那样忙碌起来,以一种坚不可摧的意志,要帮助阿赫穆德恢复健康。她把他带回家,住到二楼的卧室里,当年在资产被冻结时她就是在这地方护理他的;她白天黑夜陪他坐着,不辞劳苦地帮助他,给他以力量。她的爱也有了回报,因为阿赫穆德·西奈恢复得如此出色,就连布里奇·坎迪医院里的欧洲大夫都觉得不可思议。此外,还发生了更为神奇的变化,那就是说,阿赫穆德在阿米娜的护理下不但身体恢复了健康,而且脾气都变了,他不再像原先那样整天骂骂咧咧、不住地酗酒,而是换了一个人。他痛悔过去的不是,变得宽厚大度,不住地哈哈大笑,最妙的奇迹是充满了爱。阿赫穆德·西奈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终于爱上了我的母亲。

而我呢就成为他们用爱情涂抹后祭献到圣坛上的羔羊。

他们甚至又睡到了一起,尽管我妹妹——在她犯猴儿脾气的一刹那间——说道:“睡同一张床,真主,呸,呸,多脏啊!”我却很为他们高兴。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我更为自己高兴,因为我又回到了午夜之子大会的国土上。就在报纸上头条新闻朝战争迈进时,我又同我那些神通广大的伙伴恢复了联系,虽然对将来的结局如何我一无所知。

十月九日——“印度军队全力以赴”——我觉得能够召开大会了(过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我的努力,玛丽的秘密四周必要的围栏已经构筑起来了)。他们又回到我的脑海里。这是个令人愉快的夜晚,往日的不和已经抛到脑后,大家尽力和和美美地重新团聚在一起。我们翻来覆去地说着久别重逢有多幸福。大家没有想到更为深层的真相——也就是我们就像所有的家庭一样,盼望合家团圆的前景要比团圆的时刻更加幸福,过不多久家里人还是得分手,各奔东西。在十月十五日——“印度受到无端挑衅”——有人把我一直避而不谈的问题提出来了:湿婆干吗不来?还有:你干吗没有把心灵全部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