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在先锋咖啡馆(第3/8页)

博多点点头。医生和疯人院的话到此为止,我又可以静下心来写作了。(除了博多伏在我脚下外,没有别人。)酸辣酱和口才、神学和好奇心,是这几样东西救了我。还有一样——把它称为教育,或者阶级出身吧,玛丽·佩雷拉会把它称为我的“教养”。我的这番话显出了自己的博学,我的发音又是这么纯正,这一来就把她们镇住了,她们觉得自己不配来对我说三道四。这自然不够光明正大,但是当救护车就等在门外拐角处时,无论采用什么手段都是可以的。(救护车的确在那里,我嗅到气味了。)不过——我还是有个宝贵的教训,那就是,试图将自己的观点强加给别人是很危险的。

博多,要是你对我是否靠得住有点儿不放心,嗯,有点儿不放心并不是坏事。自以为是的男人会做出可怕的事情来,女人也是如此。

与此同时,我已经十岁了,正在动脑筋如何藏到我母亲汽车的后备厢里。

就在那一个月,圣者普鲁肖塔姆(我从来没有将我的内心生活告诉过他)最后对自己静止不动的生活失去了热情,犯上了要命的呃逆毛病。整整一年他不住地打嗝儿,一打嗝他的身体就从地面上跳起几英寸,使得他那给水冲秃了的脑袋撞到花园里的水龙头上,裂开个吓人的大口子,最后要了他的性命。一天晚上,就在鸡尾酒时间,他侧着身子倒在地上,两条腿仍然盘着,一副打坐的姿势,这一来我母亲的鸡眼再也没有治愈的希望了。那段时候,我晚上常常站在白金汉别墅的花园里,望着苏联人造卫星从天空飞过,就同小莱伊卡——那第一只并且至今仍然是唯一一只进入太空的小狗那样既满心得意,又觉得十分孤独(不久之后染上梅毒的西姆基·冯·德·海顿男爵夫人坐在我身边,这只阿尔萨斯小母狗好奇地望着二号人造卫星在天空中划过一道亮光——那时候犬科动物对太空间的竞赛倒是挺感兴趣的)。在那段时候,伊维·伯恩斯和她手下那帮子人强占了我的钟塔,而洗衣箱早就不让我进去,何况我现在人长大了,也没法在里面藏身。因此,为了保密和健康的缘故,我只能利用我们隐秘的安静时刻去访问午夜之子——我同他们每天午夜进行联系,只有在午夜,午夜这个时刻在某种意义上处于通常意义上的时间之外,似乎是专为奇迹发生而准备的。也就是在那时候——我要说到正题了——我决心要亲眼看到,我在母亲心灵的前部所瞥见的那一可怕的现象确有其事。自从我躲在洗衣箱里听见两个丢脸的音节之后,我就一直在怀疑我母亲的秘密,而我闯入她的思维之中证实了我的猜想。因此,我眼睛闪闪发亮,怀着钢铁般的决心,一天下午放学后到松尼·易卜拉欣那里去找他帮忙。

我在他房间里找到了他,他房间里贴满了西班牙斗牛的海报,他呢正没精打采地独自在打室内板球。他一见到我便闷闷不乐地喊道:“嘿老兄伊维的事儿真抱歉老兄别人的话她都听不进去老兄见鬼你跟她啰唆什么呀?”……但我只是威严地举起一只手,叫他别作声,他照办了。

“老兄,没时间讲那个,”我说,“现在我想要知道的是,没有钥匙怎么开锁。”

在松尼·易卜拉欣身上有件事是千真万确的,尽管他梦想成为斗牛士,但他的才能是在机械上。有好些日子了,梅斯沃德山庄的自行车都由他负责修理、保养,作为交换别人便送给他连环漫画册,请他喝汽水。就连伊夫琳·利立斯·伯恩斯也把她的宝贝——印度自行车公司出品的名车交给他养护。他以一种纯真的愉快心情爱抚地摆弄着各种零件,所有的机械装置一到他手里都变得服服帖帖的,无论什么怪里怪气的小部件总难不倒他。换句话说,松尼·易卜拉欣在开锁方面已经是个专家了(当然是纯粹出于好奇而已)。

想到有机会来证明他对我的忠诚,他高兴得双眼发亮。“让我瞧瞧那把锁就是了,老兄!你带我去看吧!”

趁没人看见的当儿,我们沿着白金汉别墅和松尼家逍遥别墅之间的小道爬去,站到了我家那辆旧罗孚车后面,我指了指后备厢。“就是这东西,”我说,“我想既要能从外面打开,又能够从里面打开。”

松尼的眼睛瞪得老大。“嘿,老兄,你想干吗呀?想偷偷地从家里溜掉还是怎么的?”

我手指举在嘴唇上,显出一脸莫测高深的样子。“不能详谈,松尼,”我一本正经地说,“最高机密。”

“啊哈,老兄。”松尼说,他用一片薄薄的粉红色塑料条,半分钟工夫就把锁打开了。“拿去吧,老兄,”松尼·易卜拉欣说,“你比我更需要这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