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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她担心娜迪雅认出她来,但这个姑娘在说话时,一直都看着她,并没有认出她来的意思。再说,她怎么可能认出莉拉呢?谁知道她参加过多少次有钱人的聚会,她脑子里面一定全是人。但在几年前,莉拉只有唯一的那一次机会,那场聚会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清楚地记得:那所房子位于维托利奥·埃马努埃莱大街上,她看到了尼诺,还有那些出身良好家庭的年轻人,那些书籍、绘画,还有她感受到的痛苦,以及那时她糟糕的处境。娜迪雅还在说话,但莉拉实在受不了了,就站起身来,和詹纳罗出去了。她内心有一种痛楚,这让她胃里在翻滚,但找不到具体的宣泄办法。

过了一会儿,她又回到了大厅里,她决定说出自己的体验,而不是表现得自己无足轻重。现在是一个鬈发小伙子在谈论意大利冶金业和按劳计酬的问题,他说得很详尽。莉拉等他说完,她无视恩佐不安的眼神,要求发言。她谈了很久,是用标准的意大利语说的,这时候詹纳罗一直在她怀里折腾。她开始说得很慢,最后声音越来越大,在周围的寂静中,也许她的声音太大了。她开玩笑说,自己一点儿也不了解什么是工人阶级,只认识她工作的地方的男女工人,她说在这些人身上,除了贫穷,绝对没有任何值得学习的地方。你们能想象吗?她问,每天八个小时,水一直漫到皮带那里,浸泡在煮大肉香肠的水里,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在去骨头时,手上全是伤口,你们能想象吗?在零下二十度的温度中进出冰库,每小时多挣十里拉——十里拉——作为冻伤补贴,你们可以想象吗?假如你们可以想象,从这些被迫这样生活的人身上,你们觉得能学到什么东西?那些女工被工头或者其他同事摸屁股,她们也不敢吭气。假如老板的儿子有需求,你就得跟他去储藏室,这是他父亲,或者是爷爷已经开始干的,就是在上你之前,老板的儿子还会跟你发表一段激昂的演说,说香肠的味道让他有多兴奋。在工厂里,男人和女人都会被搜身,在出口的地方有个“探测器”,假如是红灯而不是绿灯亮了,意思是你身上有香肠或者肥肉肠。这个“探测器”是门卫控制的,他是老板的心腹,有时候红灯亮了,并不是因为有人偷东西,而是因为有一个漂亮腼腆的姑娘经过,门卫想骚扰一下她。这就是我工作的地方的情况,工会的人从来没能进到里面,这些工人只是一些可怜人,在老板的挟持和压迫之下卖命,老板的法律就是:我付钱给你,因此我拥有你,我拥有你的生命、你的家庭和围绕着你的一切,假如你不按照我说的做,我就会毁掉你。

刚开始,没有人吭气。最后其他几个人的发言,一直引用莉拉说的话。最后娜迪雅过来拥抱了她,说了很多恭维的话:你真美!你真棒!你说得真好!她对莉拉表示感谢,并很严肃地说:“你让我了解到,我们还有多少工作要做。”尽管娜迪雅的调子很高,语气很庄重,但莉拉觉得,她还是多年之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那个和尼诺在一起的女孩,甚至比当时还幼稚。她和萨拉托雷的儿子当时在做什么呢?他们跳舞,聊天,相互磨蹭,接吻吗?她无法想象。当然,娜迪雅当时很漂亮,让人过目难忘。现在她的样子,好像要比当时还要清纯,那么单纯、脆弱,那么能为别人的痛苦着想,好像能够切身感受到工人的痛苦,这种感同身受,似乎令她无法承受。

“你还来吗?”

“我有孩子呢。”

“你要继续来参加活动,我们需要你。”

但莉拉很不自在地摇了摇头,她对娜迪雅重复说:“我有孩子。”她用手把詹纳罗指给娜迪雅看,并对詹纳罗说:“你向这位小姐问个好,告诉她,你会读书写字,你让她听听,你说话说得多好。”詹纳罗抱着莉拉的脖子,挡着了她的脸,娜迪雅在点头微笑,但莉拉并没有看到。她对娜迪雅说:“我有孩子,我每天工作八个小时,还不算加班的时间,像我这种处境的人,每天一下班就想着睡觉。”最后她有些精疲力竭,她觉得她在外人面前过于暴露自己了。是的,这些都是好人,他们虽然非常了解那些抽象的东西,但可能对具体的情况并不了解。我知道——莉拉脑子里这样想着,但并没有说出来——我知道,过着富裕的生活,充满了好的意愿是怎么回事儿,而你都没法想象真正的贫穷是什么样子的。

来到街上,她的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更强烈了。他们走向汽车时,她感到帕斯卡莱和恩佐都有些闷闷不乐,她感到自己的发言伤到他们了。帕斯卡莱很轻柔地拉着她的一只胳膊,那是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举动,他是想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