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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有太多问题要面对:对詹纳罗的愧疚,对恩佐的愧疚感,上班的辛苦,加班,布鲁诺的猥亵,娘家人又开始对她施压。帕斯卡莱的出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却很烦人,莉拉对他很冷淡,但他从来都不会生气,总是兴高采烈地上门来找他们,有时候会拉着莉拉、詹纳罗还有恩佐一起去吃披萨,有时候会用车子载着他们到阿杰罗拉去,让孩子呼吸新鲜空气。但他最大的目的是想把莉拉拉进自己的组织。他促使莉拉注册了工会,尽管她并不想,但她最后注册了,只是为了让布鲁诺·索卡沃不舒服。他给莉拉带来了各种类型的册子,里面的内容很清楚,也很简要,都是关于薪水的问题、工人和老板之间的协商、薪水的构成等等,他知道有些册子,即使他一眼都不会看,但莉拉迟早会读的。他拉着莉拉、恩佐还有孩子去了基亚亚海岸,那里有一场反对越南战争的游行,游行最后演变称了一场斗殴:法西斯分子在挑衅,和警察发生了冲撞,石头乱飞,帕斯卡莱动手打人,莉拉在骂人,恩佐也开始懊悔他们把孩子带到那个乱七八糟的地方。

那个阶段发生了两件事情,对于莉拉来说尤其重要。有一次,帕斯卡莱坚持要她来听一个意大利共产党的要人的报告。莉拉接受了邀请,她很好奇,但她没怎么听那人的报告——基本讲的是党和工人阶级的事儿——因为这位女党员迟到了,等她终于到了,那场会议开始了,詹纳罗吵闹不已,她不得不哄孩子,她一会儿来到街上和他玩儿,一会儿把他带进去,进进出出好几次。但她偶然听的那几句,就足以让她明白,这个女人和她的听众——那些工人阶级还有小资产阶级是多么不同。因此,当她意识到帕斯卡莱、恩佐还有其他几个人对于这个做报告的人很不满意,她觉得他们不应该这样,他们应该对这个有文化的女士感到感激,因为她来到这里,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儿。随后,帕斯卡莱也发言了,但言辞充满挑衅,那个女同志非常气愤,她用颤抖的声音说:“够了,现在我要走了。”莉拉喜欢这个女党员的反应,觉得她做得对,但像往常一样,她内心有各种混乱的情感。这时候,恩佐支持帕斯卡莱,他叫喊道:“同志,如果没有我们的话,就不会有你,因此你还是乖乖待着,我们让你走,你再走。”这时,莉拉忽然改变了态度,她觉得自己是充满暴力的“我们”中的一员,那女人是活该。她怒气冲冲地带着孩子回到家里,那个晚上都是被孩子毁了。

那场由帕斯卡莱组织的会议,更加让人不安,他简直太积极了。莉拉去参加了,因为帕斯卡莱很在意她去,另外她也觉得,帕斯卡莱那么渴望深入探讨工人的处境,这是一件好事儿。那次会议是在那不勒斯的法院路举行的,那天晚上,他们是坐着帕斯卡莱的车子去的。他们后来爬上了一些虽然破旧,但是依然很壮观的台阶。那个地方很大,但出席的人很少。莉拉发现,她一眼就能把学生和工人区分开来,她还看到领导们很从容,普通群众结结巴巴。有一件事情让她很不愉快,她觉得那些学生很虚伪,他们做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说着卖弄学问的话,但翻来覆去都是这些话: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向你们学习。他们想说的是向工人学习,但实际上,他们炫耀自己拥有的关于资本、剥削、社会民主党的背叛,还有阶级斗争的知识,可以说思想过于清晰。再加上她发现,在场的少数几个姑娘,通常都沉默不语,但这时候,她们在恩佐和帕斯卡莱面前都搔首弄姿,尤其是在帕斯卡莱面前,因为他要更健谈一点儿,女孩子对他都很热情。他虽然是个工人,但他选择把自己作为无产阶级的体验,带到一个革命性的大会上。那些学生之间总是你争我吵,但当他和恩佐发言时,他们都在一个劲儿点头。恩佐像往常一样话少而精,但帕斯卡莱一直在说,用一种夹杂着方言的意大利语,讲到了他在郊区政治工作的进程,然后责问学生都干了什么,批评他们的工作不够积极。最后,帕斯卡莱忽然间就提到了莉拉,他提到了她的姓名,说她是一位共产党员,在一家小食品工厂里工作,他说了很多她的好话。

莉拉的眉头皱了起来,她眯着眼睛,她不喜欢所有人都像看珍稀动物那样看着自己。帕斯卡莱说完之后,这时候有一个女孩发言——这是在场少有的几个女性中第一个发言的人,这让莉拉更加厌烦:首先因为她说话就像在念书;其次是,她好几次提到莉拉,称她为赛鲁罗同志;第三个原因是她认识这个女孩,她是娜迪雅——加利亚尼老师的女儿,尼诺当年的小女朋友,在伊斯基亚时给尼诺写过情书的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