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城诗人(第2/2页)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 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 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

等了片刻,确定王姐朗诵完毕,小赵带头鼓掌:“好诗,真是好诗!”大家也跟着鼓掌。小赵又说:“王姐真是才思泉涌,写得真好!”王姐尴尬地说:“这不是我写的,是普希金的名诗《假如生活欺骗了你》。”小赵“啊”了一声,又笑道,“普希金老师写得好,你朗诵得也好!他是在哪里工作?下回也邀请他过来参加我们的诗歌节。”王姐坐了下来,把诗集放回包里,“他要是能来,就见鬼了。”我们记者团的人一听哄堂大笑,小赵不明就里地看看桌子这边,又看看桌子那边,看我们笑,也跟着笑起来。

诗歌节马上要在下个月举办,届时市里会邀请国内外诗歌届大佬前来助阵,比如说×××,还有×××,对了,还有从瑞典英国美国来的×××××,因为我对诗歌几乎一窍不通,小赵一一罗列他们的名字时,我跟大家一样都是一脸茫然,唯有王姐频频点头,“见过见过!……啊,他也来啊,我们一起吃过饭的……那个××不来?我有她电话,叫她一声就是了。”小赵连连向王姐举杯,“到时候还要麻烦你了,你是圈内人,比我们懂得多!”王姐摇手,“哪里哪里,都是以诗会友而已。”小赵乘机又说:“能不能请王姐给我们现场赋诗一首,好不好啊?” 王姐忙说:“哎呀,不敢不敢。”小赵连带其他几位负责招待的同事鼓掌起哄,“王姐,来一首!来一首!”我们开始有点儿迟疑,后来在小赵的鼓动下,都跟着喊:“来一首!来一首!”王姐这才慢慢地站起来,脸微微发红,“哎呀,真是的……小赵啊你啊你……好,那我就献丑来一首——”小赵大声喊:“好!”

王姐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摇摇头,“不行,站在这里没有感觉,我得去那里——”她起身走到船舱的门口,又低头沉吟了半晌,摇头,“不行,我感受不到风。”说完,她走了出去,站在船头,风撩起她脖子上的丝巾。小赵说:“王姐,外面风太大……”王姐伸手阻止,“别说话。”她环顾四周,手又一次放在心口,“有了……”她低头看向我们,“我诗的题目是《梦的船歌》。”

听啊,那是谁的歌声? 如此动听, 如此嘹亮。

她往船头的左边看看,我们也跟着往左看;又往右边看看,我们又跟着往右边看。

那来自四面八方的歌声, 充盈我耳畔的, 滋养我灵魂的, 在这一条梦的船上。

她双手撒开,像是要把我们都搂在怀里,小赵又要鼓掌,可还是忍住了。王姐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我们。

草原的风啊,吹了过来, 地上的水啊,晃了起来, 船上的人啊,醉了起来, 我们忍不住要歌唱, 是的,歌唱——

王姐捏住拳头,坐我边上的王乐差点儿笑出声,我用手肘轻轻捅了他一下,他才忍住。

歌唱美丽的草原明珠, 歌唱伟大的草原儿女, 你看啊—— 天是这么的蓝,蓝得让人沉迷; 楼是这么的高,高得让人自豪; 是谁让我们拥有了这如梦一般的生活? 是谁?

王姐仿佛是在用质问的眼神扫射我们,见我们纷纷低头,又收回目光。

是——梦——想——的——力——量!

最后的几个字,王姐一字一顿,语气尤其坚定。

大家都在等着,王姐也在等着。过了半分钟,小赵试探性地问了一声,“完了?”王姐“嗯”了一声,小赵忙鼓掌,“好诗!好诗!”大家意兴阑珊地跟着鼓起来。风忽然猛烈地刮过来,船颠簸了一下,王姐“呀”的一声跌倒,小赵忙出去扶住她。王乐再一次要笑出声,我掐了他一下,他紧闭嘴巴,笑意像是滚烫的水顶着锅盖,噗噗往外冒。王姐有些狼狈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小赵又撺掇其他记者团的人起来表演,没有人再愿意出头。船转完一圈靠了岸,广场上已经没有人了,一看时间才晚上八点钟。沿着广场走到马路边,已经有司机在那里等候我们。记者团里有个女记者赵莉感慨,“真安静啊。”抬头看去,宽阔的马路上没有车子,簇新的红绿灯寂寞地变换颜色,对面小区里的楼群黑压压地矗立,偶有零星的灯光点缀其中。王乐咕哝了一句,“难怪叫鬼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