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

她对瓶子拒之不理。

我千方百计地把奶瓶放进朱丽叶的嘴里,但她就是拒之不理。我把嘴唇贴在她的额头上,冰凉,没有发烧。我给她换尿片,给她安抚奶嘴,在她已经痊愈的湿疹上抹润肤膏,但是全都无济于事,什么都不能抚慰我的孩子。

她在我的黑裙子褶里蹭鼻子的动作提醒了我,我恍然大悟,答案非常简单:这是只有妈妈可以做到的一件事。

我坐在摇椅上,一只手伸到背后,解开系错的扣子,从裙子里撤出一只胳膊,这样,我把自己暴露在朱丽叶面前。没有她没见过的,我想,回忆起我和朱丽叶在一起的那些夜晚。淡粉色的墙壁、粉红色的床单,淡淡的月光,我坐在摇篮旁的喂奶椅上,搂她到胸前,让她可劲儿地吃,吃到她的眼皮沉得睁不开、睡着了为止。她有时候瞪着巨大的棕色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我,发出贪婪的啧啧声,仿佛我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事物。她的眼里闪动着爱恋和敬畏,对我的爱恋和敬畏。

但是朱丽叶,注视着眼前这个孩子,我注意到,朱丽叶的眼睛是蓝色的。

没关系,我告诉自己,婴儿的眼睛瞬息万变。这一分钟是棕色,下一分钟就可能是蓝色。但是,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双眼睛和看我时的眼神。

我把乳房送到朱丽叶的嘴边,喜悦地看着她找到乳头。她叼住的一瞬间,我感觉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胸口的刺痛感、体内的荷尔蒙让我感到的安逸。我用一只手托着我的朱丽叶的头,轻声说:“好了,可爱的宝宝。”我看着她有节奏地吮吸和吞咽的动作,看着她大大的棕色眼睛注视我的目光,敬畏,爱恋。她需要我,只要我。

可是,恰恰相反,那双眼睛里有愤怒,蓝眼睛不信任地看着我,好像我在欺骗她,她要哭了。我在我的胸和她的嘴之间插进一根手指引导她调整好位置。我两头轮换着喂她,都不管用。我抱着朱丽叶走到沙发边,我躺下,让她趴在我身上,这是生物养育法。佐伊不好好吃奶的时候,我的哺乳顾问安吉拉是这样建议的。

我想起哺乳顾问安吉拉,我想如果这样还不奏效,我就给她打电话咨询一些。安吉拉会过来,她一贯如此,她会帮助朱丽叶找好位置,让她开始吃奶;在我确定朱丽叶会像以前那样自己吮吸之前,她会再教给我怎样挤压乳房,增加奶量。

我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响亮而焦躁。我料定了是詹妮弗,趁人进出的时候她又溜进来了,这次省下了按门铃和打电话的工夫。我想这该算非法闯入,我的瑞士军刀在哪里?

我躺在沙发上,半敞着黑色绉纱裙,袒露着胸部。朱丽叶趴在我的身上,像一只出水的鱼一样不安地摆动,一副随时准备哭闹的样子。

大门被撞开,朱丽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声尖叫,我已经没时间躲进卧室了。我看见他,站在木门外边,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看着我的黑裙子和脸上花了的妆容。

他的嘴像一个完美的圆,眉毛却惊讶地吊了起来。

他的头发竖着,一团糟。我心跳加速,整个房间旋转着将我圈起来。朱丽叶的尖叫一声一声地冲击着我的耳朵,她扭动的身躯让我难以把持。

根本不是詹妮弗。

而是克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