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蒂

我整晚坐在摇椅里,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可爱的婴儿。佐伊睡醒了,晃着没苏醒的双脚走出来。她眯着眼睛瞟了一下工作室关着的门,问我杨柳在哪儿。我沉稳地说:“还没醒。”我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

我根本没想她。我不想杨柳。

佐伊去上学了。新的一天开始了,又结束了。我毫无察觉。我和婴儿只是出去和克里斯简短地吃了一个午餐,就再也没有离开家。我几乎一整天坐在摇椅里,走了屈指可数的几步路。露比在我有节奏的拍打下睡熟了,像个刚出生的宝宝。除了想她眼睛的形状,我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数她鼻子上的小丘疹,我什么也做不了。我看见窗外太阳升起来,然后没过几分钟,它就沉下去了,落到摩天大厦的下面,在天空中洒下圆斑,给薄纱般的浮云染上深粉红色、藏青色和橘黄色。窗外的人醒了,开始一天的忙碌;很快,他们回家了,一天就这样过完了。早饭、午饭、晚饭轮流登场;我的电话响了,门铃响了——一层有人在按门铃——我才不理呢,我不想被打扰,我不能让露比睡觉的时候离开我的视线,醒了也不行。她睡了又醒了,饿了的时候在我的衣服上蹭着寻觅食物,那时候,只有那时候,我才从摇椅里起来给她冲奶。傍晚时分代替了午后时光,西垂的太阳透过云隙间投下万丈光芒,垂直的光柱,宛若上帝之手。

我不在乎时间,完全无视圆表盘上的铝制指针从这个罗马数字移到下一个,再一个,再一个;我听见走廊里邻居下班回家的声音;我闻到顺着门缝和墙缝飘过来的饭菜香味:墨西哥辣椒肉馅玉米饼、烤鸡、猪排。我的电话又响了,没完没了的,但是我不想从椅子里起身去接听,我安慰自己是推销电话,或者是佐伊的老师发来的会议通知。我对那种会议没兴趣,只有老校友和有特殊需求的学生家长才愿意出席。

突然,大门被撞开了。突如其来的,粗暴的。佐伊穿着粉色的球衣、粉色的短裤,踩着一双裹满泥巴的鞋站在门口。她戴着护胫,过膝的艳粉色长袜上溅着泥点。她还梳着两根辫子。每次比赛之前,总有热心的队友妈妈依据队服的特点,给幸运符队的孩子们打理出统一的发型。

她嚷嚷着:“你去哪儿了?”恶狠狠地把书包扔在地板上。她开着门怒视着我,我看见她背后有邻居端着一盒比萨走过去,假装对佐伊气愤的喊叫无动于衷。比萨的香味飘进屋里,我才意识到自己饿了。“你没有去看我的比赛。”她接着说,没容我给第一个问题编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回答她:我忘了,还是工作太忙脱不开身。

可是,我能说出口的只有“抱歉”,听起来有点儿虚伪,因为事实上就是虚伪。我不抱歉,没去看佐伊的比赛我不感到歉意。因为如果我去了,就没有抱着露比坐在摇椅里的这段时光了。

“我一直给你打电话。”她说。叉着腰,噘着嘴,看了一眼厨房,发现我还没做晚饭。天快黑了,我还什么都没准备,只是干坐在黑暗里。她打开餐桌上的灯,灯光晃到我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

婴儿呻吟了一声,我赶紧哼哼着:“好了好了。”琢磨着是灯光太亮还是佐伊的声音太大惊扰了她。

“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佐伊吼着。“我给你打电话,你不看我的比赛,你一直没出现。”她哭起来。我想象着:佐伊和其他幸运符队的队员在赛场上,拒绝承认我在现场,每场比赛都如此。这太难为情,真的。她不希望我在那里。然而,她又不想成为唯一一个没有妈妈陪的人。

我没理会,没回答佐伊的问题。而是反过来问她:“你怎么回来的?”

“你听见我的话吗,妈妈?”她问。我发现自己有点儿反感她说话的语气。她尖酸的口吻好像领导对待下属似的。

“听见了,佐伊,我听见了。但是我在问你,你怎么回来的?”

她怒了。冲进厨房在橱柜里到处乱翻找吃的东西,拽开这个,关上那个。然后说:“教练帮我打车。他不能陪我一晚上,等着你,你知道吗?就像那天一样,他有自己的生活。”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要还他十四美元。”她从冰箱里出猛地抽出一瓶水,“马库夫人说她一直在给你打电话。她说你没回电话。”然后,她拿着一盒苏打饼干和水回房间了。她走了两步,在工作室门口停住,问道:“你为什么不回电话?”

“我很忙,佐伊,你知道的。”我知道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脑子里还没有概念,照顾一个婴儿何止一个“忙”字可以形容。“忙”的意思是在手臂上彩绘、给朋友发信息、逃作业和对着英俊的教练山姆想入非非。千辛万苦抚养孩子的那些时间可不是那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