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

吃完早饭我去洗澡。我先把瓷砖彻底冲刷了一遍,千万不能沾染一点儿那女孩脚上恶心的褥疮。半个小时之后,我提着公文包站在海蒂面前,她双手叉腰地问:“至于吗?”我回答:“至于。”然后我和佐伊说再见,准备去上班。

拉开房门,我顺手把海蒂拽出来。早餐的味道跟着飘出来。一个邻居走过去,可能是去街角的报亭。

“我等你的电话,”我说,“每个整点。如果你晚一分钟,我就报警。”

“你变得不可理喻,克里斯。”她说。

“每小时,海蒂,”我说,“就这么简单,”然后我一板一眼地问道,“你到底对别人了解多少?”

我吻了一下她的脸,转身离开。

列车上,我无意间听见一段对话,他们大概二十几岁,在聊昨晚的醉酒经历,他们说头疼怎么也好不了,担心回家以后会呕吐。

到了办公室之后,我好好地享受了一下独处的滋味,然后从钱包里拿出小票,盯着背面的名字:杨柳·格里尔。我在真皮老板椅里伸展了一下筋骨,此刻在卢普北区四十三层的摩天大厦里,我突然想起我的募股说明书——一直悬在我头顶,让我周日一大早赶到办公室的原因——居然被抛到九霄云外了。我先考虑了一下说明书的内容,上面要求详细罗列出待售公司的内部结构、财务报表、业务描述等。然后,我把它们暂时撇到一边。

我打开电脑,输入“杨柳·格里尔”。

按下回车键。

计算机搜索的时候,我对着墙壁发呆,我真应该在路上买一杯咖啡。我的办公室没有窗户,比起大多数在灰色的建筑物间奔波的分析师来,我还是挺幸运的,毕竟我有自己的办公室。我在抽屉里翻出两枚闪亮的硬币,50美分,我准备解开杨柳·格里尔的谜团以后马上去光顾一下自动售卖机。电话响了,我迅速接听。海蒂在电话的另一头嘲弄地说:“11点报到电话。”我扫了一眼电脑屏幕角上的时间10点59分。我听见婴儿号啕大哭的声音。

“她为什么哭?”我问。

“又烧起来了。”海蒂说。

“你给她吃药了吗?”

“吃了,但还没起作用。”

“试试冰敷,”我建议,“或者温水浴。”我记得对佐伊很管用,但我真正想说的是“自作自受,早告诉过你了”。

“我去试试。”海蒂说完挂上电话,我还没来得及提醒她:“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以后再给我打电话。”

我重新看着电脑。

我首先查图片资料,希望杨柳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我看到的却是很多同名的红发名人。在各个媒体的页面上,任何一个头发、眼睛和褐色肤色,外表低俗的人都有可能是我们的杨柳。俄克拉何马州格里尔县有一个杨柳镇。南卡罗来纳州的格里尔销售各种各样的房子。我从网络电话簿上查到全美有六个人叫杨柳·格里尔。住在辛辛那提杨柳山道的斯蒂芬·格里尔也在其中,这没什么奇怪的。六个人中只有四个是有资料的。我从打印机上扯下一张纸,抄下相关信息。康涅狄格州老赛布鲁克的杨柳·格里尔四十岁至四十四岁,太大了。亚拉巴马州比利斯利的杨柳·格里尔超过六十五岁。她应该有九十岁了。不管怎么说,我先记下来。也许亚拉巴马州比利斯利的格里尔夫人是我们杨柳的祖母,或者曾祖母。其他的没有年龄参考。

我草草记下找到的信息,突然想到是不是只有年满十八岁才会被收录在案?更重要的,我们自己的信息呢?

我迅速地打出伊利诺伊州芝加哥佐伊·伍德,一片空白。

该死。

我咬着手指,思考。如果在白页查号簿上找不到佐伊,我还能在哪个网址上查到呢?我熟悉的社交网站寥寥无几,但我还是马上试了试Facebook、Myspace。如果让我十二岁的女儿帮忙,调查可能会更深入一些,因为我的手机卡壳的时候,总是她帮我解决。我想拨通她的手机,偷偷给她打电话时,才突然想起她的手机被没收了,和海蒂的手机并排躺在灶台上。真糟糕。

我开始搜索杨柳·格里尔这个名字的各种变形。比如杨柳·格、杨柳·格丽尔等,我甚至查了杨柳的各种相似发音。

结果,我在Twitter上找到一个杨·格里尔,注册地址是用户名@LostwithoutU。我对Twitter一无所知,页面上的文字消沉压抑,充斥着关于自杀的各种形式的描述。但是头像上的杨·格里尔却不是住在我家的那个。这个女孩更大一些,十八九岁的样子。她在展示手腕上的撕裂伤,带着一个令人揪心的微笑。最后的更新是两周前。我不知道她那样做了没有,不知道她是否已经下定决心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