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第4/6页)

“是的,”多恩说,“我们出来走走。我们喜欢这样。那个人坠崖了。”

“对,”侍者说,“那又怎么样?”

“一个向导。”多恩说,“他的妻子戴着一顶巴黎买的帽子,身穿一件价值四万法郎的裘皮大衣。他坠崖的时候,她也在登山的现场。我也听说过向导坠崖的事儿,可我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向导工作时还要带着老婆,和付费的客户一道登山。因为市长说了,他们总共有四个人,第四个人也是一个向导——”

“是的,”侍者说,“布瑞克斯和他的妻子,还有艾米尔·席勒和那个客户。那天是布瑞克斯和妻子订婚的日子。去年,他们本来定好了,布瑞克斯过了秋天后尽力赚够钱,一切准备就绪后,在冬天正式结婚。可就在婚礼的前一晚,布瑞克斯接到了客户的电报,说自己已经到了苏黎世,打算明天早晨去见他。所以布瑞克斯把婚礼推迟了,他和席勒去火车站接了客户。客户下车时,带着价值八千到一万法郎的登山装备。这些东西都是过去五年中布瑞克斯和席勒帮他购置的。那天下午,他们登上了伯尔纳丁山,第二天——”

“还有那个新娘?”多恩问。

“他们把她带上了。按照原定计划,那天早上他们是要举办婚礼的。布瑞克斯接到客户的电报后,就推迟了婚礼。他和席勒原打算陪客户登到他想去的地方,然后把他带回来送上火车。但是客户一下火车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婚礼,所以他就负责主持了这场婚礼——”

“等一等,”多恩说,“等一等。”

“他很有钱。”侍者说。他一直没再动,甚至也没再擦桌子,我们觉得桌子也不需要擦。他就站在那儿。“他是个大富豪。在过去四五年里,布瑞克斯和席勒总是带他一起攀登附近好爬点儿的山。那几年里,他合并个公司什么的就能赚上两百万克朗、法郎或里拉。要不是那样的话,他也不可能做得那么好。他的年纪比你稍大些,但是大得不多。他并不是真的来登山的。他把登山当作度假,也许只是来拍几张照片登到老家的报纸上。一般情况下,人们登山可不是度假。人们给自己找个放假的借口,然后就外出度假。那登山的钱本来应该花在老婆的吃喝上的。布瑞克斯觉得这次能赚到一笔钱,一笔额外的钱。也许就在快要结婚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以后再也不可能有这么多的零花钱了。于是,大富豪为他们主持了婚礼,亲手把新娘交给布瑞克斯,在证书上签字——”

“难道她没什么亲戚吗?”多恩问。

“她的姨妈有个女儿,已经结婚了。”侍者说,“她和她们住在一起,可是一个人的表姐夫,也许不是既有钱又对钱很大方的人,不是该花钱就花钱的人。所以大富豪在证书上签了字,牧师也为攀登伯尔纳丁山祈了福。大富豪打算爬到那儿后主持婚宴,第二天回家,乘火车去米兰,再合并一个公司什么的。如果天气不尽人意的话,一个孩子登山也会感到孤零零的。那天下午,他们登上了伯尔纳丁山,富豪张罗了他们的婚宴。第二天早晨,他们到了格莱西地区。布瑞克斯原本没想过要去那儿。也许是哪儿出了状况吧,也许是因为糟糕的天气——他们总把‘天气很糟’挂在嘴边。他们本应该在伯尔纳丁的山洞里过夜。也许是因为大富豪要赶火车,大家不想让他费劲地拖着行李上山下山,从来也没有想过这样。也许布瑞克斯应该把他的妻子留在伯尔纳丁山上。其实每个人都不想结婚,也没打算结婚。无论怎样,布瑞克斯不该带大富豪去那个地方。后来发生的事儿,布瑞克斯和席勒早该知道的。大富豪从悬崖上滑倒了,连累了布瑞克斯太太,他们俩又带倒了布瑞克斯。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的。席勒将绳子的一端固定在悬崖上,布瑞克斯太太、大富豪和布瑞克斯吊在绳子的另一端,悬荡在结冰的山崖上。不过,至少富豪把他的斧头及时扔掉了,幸好没有砸到布瑞克斯。这确实很幸运,因为布瑞克斯用自己的斧头是够不着这根悬空的绳子的。没人能把不停晃荡的三个人一下子拉上来,至少这附近没人能做到。这次登山之旅,全程都是大富豪买单,布瑞克斯自然不会要他把绳子砍断。那样的话,席勒就只能把向导的妻子拉上去,而他的妻子只是个摆设,在那儿也出不上什么力。所以布瑞克斯把他和大富豪之间的绳子砍断了,随后席勒把剩下的两个人拉了上去。第二天下午,布瑞克斯太太和大富豪乘火车走了,过了一阵子,雪——”

“等等。”多恩说,“那个新娘?那个寡妇?”

“他们等了二十四个小时。大富豪推迟了一整天。席勒那天下午把他们送回伯尔纳丁山,一早就让他们沿着小路下山。当天晚上,席勒和一个弟兄又去了一趟格莱西,试图再找一找布瑞克斯。但是雪太厚了,所以席勒只好回到村里求助。(大富豪对此也是有贡献的。他拿出很大一笔钱雇人去找布瑞克斯。)天亮后,席勒和几位弟兄想从谷底爬上去。但是雪太厚,只能等春天雪化了才行。最后连席勒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得等,于是大富豪和布瑞克斯太太乘火车走了。过了一阵子,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