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第3/6页)

“那位死者,”他问,“他是摔死的吗?是他自己跌下去的吗?”

“是的,先生。”邮差说。

“那位正在哀悼的女人是谁?就是那位从巴黎来的女士,是他的妻子吗?”

“是的,先生。”邮差猛拉了一下被多恩抓着的胳膊。

“我明白了。”多恩说,“一个陌生人。一个想要登山的客户。一个有钱的法国人。也许是一个常到巴黎为妻子买衣服的英国富豪。”

这时邮差又在试图挣脱胳膊:“不!不是法国人!不是英国人!都是这个村里的人!够了,先生!够了,好吧,所以——”

可是多恩仍然抓住他的胳膊不放。“我不是说那个从教堂里走出来、手拿冰镐和首饰的向导。是另外一个,没走的那位,躺在石棺中已经死去的那位丈夫。”

随后,他的语速太快,我根本听不懂了。邮差终于挣脱了胳膊。有那么一会儿,多恩站在那儿,就像一个装满了水或碎石子的筒仓一样。邮差甩了甩手,也离开了。只有多恩站在那儿向我眨眼,挂在胸前的蔡斯单筒望远镜,看起来就像是儿童玩具。

“他就是这个村里的人,”他说,“是她的丈夫。那顶帽子是在巴黎买的。我敢打赌,那件大衣至少值三四万法郎呢。”

“那个我也听到了。”我说,“他抽出胳膊后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们俩都是向导,一个是刚才出来拿走冰镐的那个,另一个是躺在棺材里的那个。他们三个都是村里的人,那个戴巴黎帽、穿裘皮大衣的女人也是。她和棺材里的那个男的是夫妻。去年秋天,他们四个人一道去登山——”

“四个人?”我问。

“是的,”多恩说,“我也会问的。他们去登山。倒不常听说职业向导坠崖的事儿,可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向导身上了。直到春天积雪融化时,他的尸体才被找到。眼下雪都化了,他的妻子昨天也回来了。今天下午,他们把尸体抬到这儿,他的妻子随时可以走了,可是要等到明天早晨才有火车。我们可以用她的事来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要不就做好我们自己的事情吧。所以晚安啦,先生们。”

“她从哪儿来的?”我问,“再回到哪儿去?”

“是的,”多恩说,“我也纳闷。咱们去找个小旅馆吧。”

旅馆可能就在这个方向,因为这里只有一条街,而我们就走在这条街上。很快,我们看见了那家小旅馆。在深夜刺骨的空气中,我们的鞋钉当当作响,山上的空气像冰水一样冷飕飕的。但是春天已经到了。在生机盎然的初春里,四下散落的窗户中透出来的灯光,沿着山坡一层一层无形延伸着,即使隔得很远,依然可以看到那亮光忽隐忽现,闪烁不定。从街道走下两个台阶就是旅馆的大门了。多恩拉开门,我们走了进去。低矮的大堂十分明亮、温馨,也很干净。那儿摆放着一个火炉,还有几张木桌和几把木椅。一个妇女正在局促的吧台后面织着毛衣。我们走进酒吧时,这些山里的男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把脸转了过来。

“你们好,先生们!”多恩说。

“你刚才说的是奥地利语吧。”我说。

过了极短暂的片刻,一个声音回应道:“你们好!”

“你可不会说奥地利语。”多恩说。我们放下帆布背包,在一张桌子前坐下。这时,那个妇女说话了。她一边说话,一边还在飞快地织着毛衣,金色卷发的脑袋埋在织物上,甚至都没抬头瞥上一眼。

“两位先生要点什么?”

“两杯啤酒, 夫人。”多恩说。

“黑啤还是黄啤,先生们?”

“黄啤,夫人,我们还要住宿。”

“好的,先生们。”

啤酒端上来了,金灿灿的。盛啤酒的玻璃杯可不是匹兹堡、阿克伦或印第安纳波利斯出产的。这些人好像知道我们迟早会到那儿,我们刚点完,啤酒就送到我们眼前。服务生在围裙外套了一件餐服,这或许是洛桑和平宫外的第一件餐服。他面色英俊,可嘴里长着几颗坏牙,像个贪吃的马夫。在接下来的几十秒钟,我们发现他不仅英语讲得比我们好,而且当他忘了使劲发音时,美语也讲得比我们好。

“那位死者,”多恩说,“村子里坠崖的那位——”

“刚才就是你们俩拽住格里格伦先生不放?”侍者问。

“拽住谁?”多恩反问。

“市长啊。就在教堂门口那儿。”

“我还以为他是个邮差呢。”我说。

侍者甚至瞥都没瞥我一眼。“你们俩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他说,“你们以为这儿是好莱坞啊。这可是瑞士。”他也没朝我们的帆布背包瞥上一眼——他也不需要。他本来可以长篇大论一番的,但是并没有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