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熊趣闻(第2/6页)

但是我们从来没见过他们,因为他们是从不到镇子上来的,他们有自己的居住地和商店。当我们年岁渐长,就意识到他们和白人一样,并不会比白人更野蛮、更粗鄙。也许就是他们最大的不轨行为,就是在我们乡下,这也称不上什么不轨——在沼泽地里制私酒的本领略高一筹。但对那时还是孩子的我们来说,他们带着一丝传奇色彩,他们那藏身沼泽的生活与晦暗土墩的生命相随相系,不可分割。我们中的一些人从未见过那土墩,但我们所有人都听说过,而这些印第安人,就好像已被赋予了黑暗的力量来守护着它。

就像我刚刚说过的,我们中的一些人从未见过土墩,但我们所有人都听说过,谈着它就像男孩子们谈论任何着迷的事儿一样。它就如同这片土地本身,如同战败的内战,如同谢尔曼远征,如同有黑人和我们姓一样的姓,和我们一起生活在经济竞争中。它既是我们存在的一部分,也是生活的遥远背景。可与这些不同的是,这土墩活生生地近在咫尺,深含韵味。十五岁的时候,我和一个同伴,曾在某天傍晚壮着胆子去了印第安土墩。那是我们第一次见着印第安人,他们给我们俩指引了方向。太阳刚好落山时,我们爬到了土墩的顶上。我们俩都带了露营的设备,却都没生火。我们甚至都没把床铺搭起来。我们俩只是在土墩上并肩坐着,直到天色微亮,我们能看清回家的路。我们一句话都没说。在灰暗不明的晨曦中望着对方,我们的脸也是灰暗不明的,显得宁静而庄严。我们回到镇子后,也没说话。我们分手后各自回家睡觉。这就是我们对土墩的所思所感。的确,我们是孩子,但我们的父母都有文化,他们不迷信,也不应该迷信,更不会因为无知而心生恐惧的。

现在就听听拉特利夫讲的卢修斯·普洛文和他打嗝的趣事儿。

我回到镇上时,我遇见的第一个人问:“你的脸怎么了,拉特利夫?是不是德·西班上校猎熊的时候,把你当作猎狗使唤啦?”

“才不是呢,伙计,是山猫挠的。”我答道。

“那你怎么惹它啦,拉特利夫?”一个家伙问。

“伙计,”我答道,“我知道才怪呢。”

我真不知道啊。大伙儿把卢克·普洛文从我身上拉开后,又过了好一会儿了我才发现的。此前我可一直不知道艾什老头是谁,不比卢克知道得多。我只知道他是上校的黑奴,在宿营地里帮着支应事儿。我只知道,整个事情发生的时候,我正想去做点儿啥——也许是帮帮卢克,也许是在旁边逗逗他,但没有想过要伤着他,或是帮上校个小忙,把卢克从野营地引开一会儿。后来约莫半夜时,那该死的家伙从林子里突然蹿出来,像只受惊吓的小鹿,跑到我们面前。我们那会儿正在打扑克呢。我说:“嘿,你也该满意啦。你现在算是轻松地脱离苦海啦。”他直愣愣地停在那儿,用那种惊讶的目光瞪了我好一会儿。他甚至都不知道大伙儿把牌都停了。然后,他就没头没脑地扑到我身上,就像轰然倒塌的谷仓一样。

扑克自然是打不成了。三四个人一起上才把他从我身上拽开。上校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四张“小三”的纸牌,一个劲儿敲着桌上的锤子,大声叫骂着。大伙儿都踩到我的脸上、手上、脚上,真是帮了我的大忙啦。就好像着火的时候,那些拿着水龙头的家伙们祸害得最多。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校嚷道。三四个家伙拉着卢克,他像个婴儿似的哇哇哭着。

“是这家伙撺掇他们整了我!”卢克说,“就是他让我到那地儿去的。我要弄死他!”

“谁整了你啊?”上校问。

“那些印第安佬!”卢克哭着说道。这时,他又想扑到我身上,把那些拉着他手臂的人像布娃娃一样甩开,直到上校把他臭骂了一顿,让他安静点。这家伙还真是有一把力气的。你们别让他给骗了,当真以为像他说的身子太弱不能干活呢。也许是因为他从没把力气用在搬运那些装满粉色背带和剃须香皂的小黑箱子上。后来上校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原原本本讲了我是怎么想帮卢克不再打嗝儿的。

我没瞎说,真是心里有点儿可怜他才这么做的。我正好路过,就想着去看看他们打猎打得怎么样。那时太阳快下山了,我驾车过去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卢克。我一点儿都不惊讶,因为这儿可是本郡男人们最喜欢的聚会地方,更别提还能免费吃喝呢,所以我就打招呼说“嘿,你真是稀客啊”,他的回答是“呃啊!呃唔!呃噢!呃——哦,上帝!”从昨儿夜里九点就开始,他就不停地打嗝。每次上校给他酒,他都喝,老头艾什没留意时,他就吃。两天前,上校打到了一头熊,我寻思着卢克肯定是吃了太多肥美的熊肉,更别提他们打的那些鹿肉了,可能还吃了调味用的浣熊和松鼠肉。他吃过的野味可能用马车也装不下,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啦,一分钟能打三次嗝,整个人儿活像一颗定时炸弹——只不过肚子里装得都是熊肉和威士忌,而不是火药,所以他不会爆炸,这场悲剧也就结束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