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奥纳多(第3/5页)

“去了有啤酒。”古斯塔夫一挤眼说道。

他想拒绝。

“走吧!”兄弟俩叫道。他们抓住他的胳膊,推着他下了楼梯(抓住他的时候,他们能感觉到他有多瘦——肩膀以下那么单薄,那么虚弱,真是难以抗拒的诱惑——哈,狠狠捏他一把,让他的骨头嘎吱作响;哈,手痒痒管不住,让我们至少边走边戳他一下,就一下,轻轻地……)。

“你们把我戳疼了,”罗曼托夫斯基说,“放开我,我自己会走。”

屋里果然有啤酒,有古斯塔夫未婚妻的大嘴,还有好浓的味道。他们试图灌醉他。他的上衣没有衣领,突出的喉结没有任何遮挡,下方扣着一个铜纽扣。他的脸又长又白,眼睫毛抖抖索索,坐姿也很复杂,腰弯得如叠起来一般,身子突了出来。等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时,身子就像一根弹簧伸直了。可是他们逼着他重新弯腰坐下,而且这一次,在他们的建议下,安娜坐到了他的膝头上。他不停地斜眼打量她的脚背,那脚紧紧地束在鞋里,脚面鼓了起来。他很气愤,尽量隐忍不发,不敢甩开这个赖在他膝头的红头发女人。

有过短暂的一瞬间,他们觉得已经制服了他,他变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事实上古斯塔夫说了:“你明白了吧,你瞧不起我们那是你犯傻。你一声不吭的样子我们一见就来气。你一晚上不睡觉都在看些什么呀?”

“看很老很老的故事。”罗曼托夫斯基回答,那声调让兄弟俩突然觉得好没意思。一旦没意思了,好不烦闷,糟糕透顶。可是喝下的酒阻止了风暴的发作,不但没发作,反而把眼皮都拉了下来。安娜从罗曼托夫斯基的膝头溜下来,昏昏欲睡的屁股刷过桌子。空酒瓶子像保龄球的木柱那样摇摇摆摆,有一个倒下了。两兄弟又是弯腰,又是摇晃,打着哈欠,困得泪眼迷离,还不忘打量他们的客人。只见他晃晃悠悠,红光四射,身子舒展开来,又变细了,最后渐渐消失了。

这么下去不行。他毒化了老实人的生活。对了,他极有可能月底就搬走了——完完整整,毫发未损,没有被打垮,仍然高傲地昂首阔步。知道他走路喘气与众不同还不够,麻烦的是我们摸不清究竟不同在何处,不能像逮兔子那样揪住兔子的耳朵尖把兔子拉出来。凡是摸不着、测不准、数不清的东西,都可恨!

一系列的小折磨开始了。星期一,他们设法在他的床单上撒满了土豆粉,这东西据说可以引起发疯般的奇痒。星期二,他们埋伏在他们住的这条街道的拐角处等他(他贴胸抱着一大堆书),非常巧妙地挤了他一下,结果他抱的那些书掉进了他们事先挖好的水坑里。星期三,他们在坐便器上刷了一层木工用的胶水。到星期四,兄弟俩绞尽脑汁想不出新招了。

他什么也没说,任何话都没说。星期五,他快步如飞在院子门口赶上了安东,递给他一本带插图的周刊——也许你愿意看看这东西?这份出乎意料的客气让兄弟俩感到迷惑,同时也让他们的怒火烧得更旺了。

古斯塔夫命令他的未婚妻去撩拨罗曼托夫斯基,这会创造一个向他找碴的机会。你要踢球,总会不自觉地让它先滚动起来。爱闹着玩的动物也总是喜欢一个活动的目标。安娜奶白色的皮肤上满是虫子一般颜色的雀斑,浅色眼睛里毫无表情,牙齿之间的湿齿龈宛如突起的海岬,这些都无疑令罗曼托夫斯基深为反感,但他还是觉得把厌恶之情隐藏起来为妙,怕的是看不起安娜会激怒她的情人。

他一周看一次电影,一贯如此,那么他就星期六带上她一起去,希望这么厚待她总可以了吧。他没注意到那两兄弟戴着新帽子,穿着橘红色的鞋,偷偷地跟在他们后头,小心地拉开一段距离。在那些颇为可疑的街道上,在蒙蒙的暮色中,有几百个和他们一样的人,但罗曼托夫斯基只有一个。

在细长的小电影院里,夜开始闪烁,一个人工造出的月夜。兄弟俩偷偷摸摸地溜了进来,坐在后排。他们感觉到罗曼托夫斯基就坐在前面什么地方,黑乎乎看不真切,但他在,他们就开心。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安娜没能从她这个合不来的伙伴身上探出任何秘密,也不大明白古斯塔夫到底想知道些什么情况。走着走着,一瞅他那瘦身影,还有他那副愁容,她就不由得想打哈欠。不过电影一开始,她就不再想他的情况了,把一侧没有真情的肩膀靠在他身上。幽灵用喇叭一样的声调在新发明的有声银幕上交谈。男爵品了一口酒,小心地把杯子放下——那声音就像丢下一颗炸弹似的。

过了一会儿,侦探们开始跟踪男爵。谁会看出他是个高明的骗子呢?他们穷追不舍,几近疯狂。汽车雷鸣一般飞速驶过。在一家夜总会里,他们用酒瓶、椅子、桌子大打出手。一位母亲把一个可爱的孩子放到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