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上 第一章(第6/10页)

“忍着点,”提金斯会说,“别跟那个荡妇搞在一起。你能做的就是给她找一个烟草店的工作,然后她就会在住处扯你的胡子。算了吧,你承担不起的。”

已经深情地把这个丰满的女孩和《高原的玛丽》[24]的曲调联系在一起了的麦克马斯特会狠狠地谴责一通提金斯粗野的言行,但他现在要感谢上帝,提金斯帮了他大忙。他坐在那里,将近三十岁,没有任何暧昧关系、任何健康问题或者任何关于女人的困扰。

带着深深的喜爱和担忧,他望着他才华横溢的后辈,后者没把自己从感情纠纷中拯救出来。提金斯掉进了他能想象到的最糟糕的女人制造的最无耻、最残酷的陷阱里。

麦克马斯特突然意识到,他并没有如想的那样沉湎在自己的行文带来的波涛起伏的感官愉悦中。他的开篇第一段就很有精神,印得方方正正、很整洁……他的出版商在印刷方面做得不错:

无论我们把他看作神秘、感性、精确的人造美的幻想者,华丽汹涌而欢愉的线条的操纵者,文字如他的画布一样斑斓的作家,还是一位深邃的哲学家,致力于阐释和描绘从并不比他更伟大的、玄妙的神秘主义者那里得来的启示,加布里埃尔·查尔斯·但丁·罗塞蒂,这本小专著的主人公,都绝对配得上一位深深地影响了我们当今生活在其中的高等文明的各个方面——从表面特征到人与人的交流——的人物的声名……

麦克马斯特意识到到现在为止他只读了这么多,而且没有享受到丝毫他所期待的那种愉悦。然后他翻到第三页的中间段落——绪言结束之后的段落。他的眼神散漫地循着文字向下游荡:

这本册子的主人公出生在这座大城市西边的中心区,那一年是……

这些话他根本看不进去。他明白,这是因为他没办法忘记早上的事。他从咖啡杯上抬起头来——从杯沿上方看过去——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张压在提金斯颤抖的手指下的蓝灰色信纸,信头上用又大又粗的字体写着那个令人厌恶的泼妇的名字。提金斯盯着——像一匹被惹恼的马一样狠狠地——他的,麦克马斯特的脸!面色铁灰!难看得不成样子!鼻子像一个贴在盛满猪油的猪尿脬上的灰暗的三角形!这是提金斯的脸……

他仍能感觉到那一记重击,生理上的,在胃的深处!他以为提金斯要发疯了,已经疯了。这都过去了。提金斯装出一副懒洋洋而粗鲁无礼的老样子。但之后在局里,他向雷金纳德爵士发表了一通很有力的——也相当无礼的——演说,阐述他和局里在西部领土的人口变化数据上的分歧的理由。这给雷金纳德爵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些数据是为一个殖民地大臣的演说准备的——或者作为一个问题的答案——雷金纳德爵士保证把提金斯的观点陈述给这位大人物。这种事一般会给年轻人带来点好处——因为它会给局里带来荣誉。他们得处理殖民地政府提供的数据,并且仅仅通过脑力劳动来指出他们的错误——这次他们得分了。

但是提金斯坐在那里,穿着灰呢外套,两腿分开,体态笨重,举止笨拙,他那看起来富有才智的苍白双手一动不动地垂在两腿之间,眼睛盯着行李架下方、镜子旁边布洛涅港口的彩色照片。金发,肤色显眼,明显在放空,谁都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很有可能是关于波的数学理论,或者某些人关于阿民念主义[25]的文章中的疏漏。虽然听起来很荒唐,麦克马斯特知道自己对朋友的感受几乎一无所知。对他们俩来说,几乎没有任何秘密在两人之间传递。只有两件:

在去巴黎结婚之前一晚,提金斯对他说:“维尼[26],老哥们儿,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这婊子给我下套了。”

还有一次,比较近的一次,他说:“该死的,我都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我的!”

第二个秘密毫无疑问震惊了麦克马斯特——孩子当时才七个月大,身体不好,提金斯对他表现出的笨拙的温柔令人印象深刻,就算没有这个噩耗,麦克马斯特也被他们在一起的情形深深打动——这个秘密深深地刺痛了麦克马斯特,因为实在太骇人听闻,麦克马斯特几乎把它看作一种侮辱。这不是那种男人会讲给地位相当的人听的秘密,而是讲给律师、医生或者不太像男人的神职人员。或者,不管怎样,除非是为了获取同情,这种秘密是不会在男人之间分享的,然而提金斯没有获取同情的意思。他只是讥讽地加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