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9页)

麦瑟尔沉重地说:“你不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我再看到你差不多要过二十四小时。”

“如果我找到个工作,那就比二十四小时还要长了。”

“你才不在乎呢,你一点儿也不在乎。”

她攥住了他的胳膊。“看,看那个海报。”但是在他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往外看时,汽车已经开过去了。“欧洲在动员”像一块石头似的压在她心上。

“广告上写着什么?”

“还是那个暗杀事件。”

“你怎么老是念念不忘这件事?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跟我们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不,才不是没关系,对吧?”

“如果那件事发生在咱们这儿,我们早就把刺客给逮住了。”

“我真不懂,为什么他要这么干。”

“还不是政治问题、爱国主义什么的。”

“好了,我到了,也许还是下车的好。别那么垂头丧气的样子。刚才你不是还说你挺快活吗?”

“那是五分钟以前。”

“哦,”她又有些轻松又有些沉重地叹息了一声,“这些天日子过得多么快啊。”他俩开始在一盏路灯下接吻,她需要把脚尖踮起来才够得着他。他虽然有些沉闷和迟钝,但他还是能像一条大狗那样给人安慰的,但如果是一条狗,就不会被凄惨地打发到寒冷和黑暗中去了。

“安,”他说,“咱们结婚吧,好不好?过了圣诞节就结婚。”

“咱们一个子儿也没有,”她说,“这你知道。一个子儿也没有——吉米。”

“我会加薪的。”

“快走吧,你上班要迟到了。”

“去他的吧。你不喜欢我。”

她逗弄他说:“一点儿也不喜欢——亲爱的。”她转身向54号门牌走去,一边走一边暗自祈祷:让我赶快弄到点儿钱吧,这次让这个继续下去吧。她对自己一点儿也没有信心。一个人从她身旁走过去,向街道的另一端走去。他身上穿着一件黑大衣,样子寒冷又有些紧张,生着一个豁嘴。这个人真可怜,这个想法在她的脑子里一闪,但马上就过去了。她打开54号的门,从长长的楼梯往最高的一层走去,地毯到了第二层就没有了。她走进自己的房间,立即在留声机上放了一张新唱片,让那没有意义的歌词和缓慢的、懒洋洋的调子飘进自己的心扉:

对你这只是

公园,

对我这却是

人间的伊甸。

对你这只是

蓝色的牵牛花,

对我这却是

你温柔的碧眼。

生着豁嘴的人又从街上走回来。快速踱步并没有让他温暖过来,他像《白雪皇后》里的小男孩凯[2],走到哪儿心里都带着冰块。雪花不断从半空飘落下来,掉在人行道上,变成泥浆。从三楼一间亮着灯的房子里飘落下一首歌的歌词,老旧的唱针发出沙哑的声音:

他们说这是

一个男人从格陵兰带来的雪莲。

我说这是你素手的

洁白、沁凉和柔纤。

那个人脚步一刻也不停。他从街上穿过,走得很快,一点儿也感受不到冰块在他胸口的刺痛。

莱文在“街角冷饮店”靠近一根大理石柱的空台子上坐着。他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地凝视着列举各种冷饮的长菜单:芭菲、圣代、奶油水果……旁边的桌子上,一个人正在吃黑面包和黄油,喝麦芽饮料。在莱文的盯视下,这人缩了回去,用一张报纸挡住自己的脸。报纸上印着通栏大标题:“最后通牒。”

查姆里穿过一张张桌子,向他走过来。

他是个胖子,手上戴着一只绿宝石戒指,一张方方正正的大宽脸,几重下巴垂在领子上。他的样子像个房地产商,或是买卖女式腰带发了笔横财的人。他在莱文的桌前坐下来,道了一声“晚上好”。

莱文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查尔—姆恩—德里先生。”他把对方的姓每个音节都清清楚楚说出来。

“查姆里,亲爱的朋友,我的姓是查姆里。”查姆里先生纠正他的发音说。

“怎么发音都没有关系。我猜这不是你的真姓。”

“不管怎么说,是我挑的姓。”查姆里先生说。在他翻看菜单时,像扣着的大瓷碗似的灯罩里射出的明亮灯光照得他的戒指闪闪烁烁。“要一份芭菲吧。”查姆里先生说。

“这种天气还吃冷饮,真是太奇怪了。要是你觉得热,在外面站一会儿就成了。我不想浪费时间,查尔—姆恩—德里先生。您把钱带来吗?我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

查姆里先生说:“这里的‘少女梦’甜点挺不错。更不用说阿尔卑斯雪糕了。要不就来一份冰激凌圣代?”

“我从离开加来[3]还没吃东西呢!”

“把那信给我,”查姆里先生说,“谢谢你。”他转过来对女侍说:“给我一份阿尔卑斯雪糕,加上一杯莳萝利口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