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1](第2/5页)

索尔·贝娄,也被取名为所罗门,于一九一五年在横跨魁北克省的拉欣边界出生。(拉欣是由一位有着哥伦布般头脑的法国军官命名的,他曾经接受派遣,前去找寻中国。而且他还声称,自己已经找到了中国。)贝娄的父母带着当时还是婴儿的他,偷偷地穿越了五大湖,抵达美国。而他对自己非法移民的身份却始终蒙在鼓里。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想报名参加美国武装部队的时候,才得知自己的非法身份。当局于是把他遣送回了加拿大,并且要求他再次申请才能入境——实际上也就是让他一直在境外徘徊。此外,《奥吉·马奇历险记》这部作品不仅让贝娄挥别了自己幼稚的童年,而且也让他告别了自己早年的那两部小说:《闲逛的人》(1944)和《受害者》(1947)。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为了挑衅美国人,这部小说从未对同化和遗忘进行过赞美。作为一个热血青年,贝娄用意第绪语创作并表演了一个单人模仿滑稽剧,用来表现“J.阿尔弗瑞德·普鲁弗洛克的情歌”,同时他还一直清醒地保持着自己是个俄国人的潜意识。他给欧文·豪提供过帮助,也曾协助艾萨克·巴什维斯·辛格完成了《党派评论》的首次翻译。后来,他甚至还和后者一起分享了诺贝尔奖。《奥吉·马奇历险记》的另一大成就,就是带领意第绪语走出了“刑讯室”,甚至还走出了犹太人隔离区,同时也让它在伟大的美国语言之中成为一个不可或缺和不可分割的要素。我们中有些人继承了兰尼·布鲁斯、沃尔特·马修、伍迪·艾伦和菲利普·罗斯的精神,他们都认为意第绪语是本国语言中与生俱来的组成部分,这当然也包括那些语言教师和语言设备。但是直到一九五三年,意第绪语依然没有获得丝毫名分。

就在这前一年,贝娄的那些伙伴们,与一些志同道合的思想家和谋略家聚在一起,率先决定举办著名的《党派评论》研讨会,其主题就是“我们的国家和我们的文化”。在那些岁月里,也就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文化战线上的那些老兵——虽然不是全部,但是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犹太人——他们都在探究:自己是否会永久地坚持反对的意见,改变这种观念的时机是否还未成熟。当时既有人对此持反对意见,也有人持保留意见,但是总而言之,那些原来“遭到边缘化的人”,现在都可以作为美国合法收养者的儿女畅所欲言。至于那些特立独行的人,包括欧文·豪和戴尔莫·施瓦茨,他们并不相信,自己将会亲眼见证一个因循守旧时代的来临。但是,《奥吉·马奇历险记》这部表现书呆子的小说,竟然也能够在文学和商业上同时获得巨大的成功,这极大地震撼了那些评论家们,施瓦茨也对此怦然心动。他开宗明义,言简意赅地评述了这部小说:“索尔·贝娄的这部新小说是一种新颖的书籍。”他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并将它与马克·吐温和约翰·多斯·帕索斯那些最伟大的成就相提并论,而该书的精华,即语言和风格,也迅速地吸引和触动了他自己:

奥吉·马奇从现代都市的大街小巷中冒了出来,并以一种讥讽夹杂着嘲讽的赞同和认定,凭借着对肯定和拒绝的喜剧性超越态度来邂逅经验的现实。

的确,他对保守派的移民复仇态度是非常明确的:

这在小说里还是第一次表现出来,美国社会的流动性已经被转化成一种精神能量,而这种能量注定不会飞翔,不会背井离乡,不会被放逐和谴责,所以也就注定了没有亨利·詹姆斯那令人烦恼的超智能,或者说没有沃尔特·惠特曼那极度兴奋的喝彩。

施瓦茨,也就是贝娄《洪堡的礼物》中那个主人公的灵感原型(“让我进去!我是一位诗人!我有一个大人物!”),他钦佩奥吉这个人物拥有崇高的品质,这令某些评论员简直难以置信:他坚持毫无准备地投入,或者就像奥吉一样“被招募”。在充满敌意的评论家之中,有一个叫做诺曼·波德霍雷茨的,他最近,也就是在二〇〇〇年的时候,重温了这种争执,而且——几乎是令人难以置信地,但是却也可能是无意识地——附和了亨利·詹姆斯的反犹太主义,指控贝娄“扭曲并且折磨了语言”!

如果我已经十分成功地梳理了这些来龙去脉,那么我希望自己已经协助解释了,为什么《奥吉·马奇历险记》仍然为现代美国文学树立了一个样板。正如它塑造并且改变了犹太人和盎格鲁—撒克逊人的时间观念一样——所以它依然在等候着读者和评论家们的光顾,并且帮助他们思考自己对美国的看法。(这种信号效应可以从马丁·艾米斯的作品中显现出来,他在一九八七年写下了:“无论何种奇迹,《奥吉·马奇历险记》就像《雨王亨德森》一样,总是表现得像一场演讲,其主题就是命运连接着社会底层人士的方言词库。”一九九五年,他又开始撰写了下面这段散文:“《奥吉·马奇历险记》是一部伟大的美国小说,这一点毋庸置疑。所有的痕迹都已经在四十二年前淡化了,此次探究只是弥补了以前很少涉猎的那些东西,并且终结了所有这一切。”也许这一切并不是毫不相干的,但是事情却发生了急剧的逆转,金斯利·艾米斯告诉读者们,大家充分感受到了贝娄那“快乐的情绪,温文尔雅的脾气,那夹杂着嘶嘶声的对话,以及其中蕴含的活力”,并以此向原著表示致敬。二十年之后他又写道:“我相信,贝娄是一个乌克兰裔的加拿大人,一方面,这并不符合他的语言习惯,而另一方面,他又深受其影响。看着他在这两者之间尝试着选择自己的方式,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又陷入了信任危机,他觉得在美国的每一个人,“不是犹太人就是笨蛋。”)奥吉自己简直就是“旅行者的私生子”。他早就告诉过我们,“各种各样工作”是他生命中的“罗塞塔石”。但是,关于资格的意识却一直深藏在他的脑海之中,而且他也一直在为此而奋斗,这样他永远都不会成为一个笨蛋。“据我猜测,”他的其中一个朋友这样说道——或者说准确地猜测道——“你也许患有高贵综合征,你不肯调整自己以适应现实情况。(……)你想要接受,可是你又怎么知道你接受的是什么呢?你接受这一切必须有几分傻气。(……)你应该接受从亲身经历中得出的数据资料。”对此奥吉自信满满地回答道,也许比其自身感觉还要更加自信,“我要想一死了之是完全不对的。如果你亲身经历得来的资料是这样,你就应该把这种资料丢弃一旁,不予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