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艺术和道德背叛(第4/4页)

他也许很聪明、很机灵(以他自己扭曲的方式),他知道主观意味着随机、不理智和盲目。而后他发现这恰恰就是人们面对道德问题的态度,而这也恰恰就是他所惧怕的。当主流的哲学告诉他道德在本质上与理性毫无关联,根本就是人的主观选择的时候,他的道德发展就被钉上了死亡的符咒。现在他的意识和潜意识达成了共识,价值观的选择就来自于人的非理智因素,它是十分危险、深不可测的敌人。他有意识的决定是:不要卷入道德问题;这里的潜意识含义是:不要对任何东西做价值判断(或者更糟:不要对任何东西做过度的价值判断,也不该有任何不可替代、不可缺少的价值观)。

从这一状况发展为存在上的道德怯懦和心理学上过分的罪恶感对于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来说不需要太久。其结果就是我之前所描述的人。

我们说句公道话,他作为一个人是无法“平衡”他内心的矛盾的——事业早期的成功打碎了他的心理防线:它暴露了他的价值观真空和他的人生目的的缺失,于是一切工作就都变得徒劳。

他知道——尽管不完全是有意识地知道——他正跟他原始的目标和动机背道而驰。他没有过一个理性的(以理性为主导的)生活,而是渐渐地成为一个主观的、情绪化的行尸走肉一般的人,只在乎当下,这使得他的社会关系尤为混乱——甚至他对于最重要的价值观都不关心、不作为。他无法独立于他人的理性缺失,他被迫——同样也是因为自己的不作为——跟随他人的节奏,或是按照某种行为准则行事,盲目地依赖和追随别人的价值体系,进入一种完完全全随波逐流的状态。当他看到更高尚的价值观,或者是置身于更高贵的场合的时候,他非但感觉不到快乐,反而感受到痛苦、罪恶和恐惧——然后他非但不会渴望这些,并为之奋斗,反而逃避和背叛它们(或者为之感到抱歉),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够达到他其实十分鄙视的传统意义上人的标准。与其说他是一个“受害者”(他当然是),不如说他是一个“凶手”。

这些都可以被他对浪漫主义艺术的态度所印证。人对他的艺术价值观的背叛不是他精神顽疾的主要原因(虽然这其实也是一个重要的贡献因素),但这是一个非常显著的症状。

认识到最后这一点对希望解决心理问题的人有很大帮助。他社会交往和价值观的混乱可能乍一看盘根错节,但是浪漫主义艺术可以给他一盏指路的明灯——帮助他概念化地认识自我,提供给他认清自己的意识的一些线索。

如果他发现自己正恐惧、逃避和否定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也就是一种极端的欢愉,他知道他已经有了很大的麻烦,他应该:从头开始检视自己的价值观,从他被扼杀、被遗忘、被背叛的巴克·罗杰斯的形象开始,忍痛重建他的规范概念的链条——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只能继续像一个怪兽一样对一个肥胖的巴比特咯咯笑着,嘲笑着欢愉是多么的不可能实现。

浪漫主义艺术不仅仅使人得以第一次看到道德的人生观,也会成为拯救他的最后一条生命线。

浪漫主义艺术是灵魂的燃料和火花塞;它的任务是点燃人的生命,并保证它永不熄灭。为这种能量提供引擎和方向的是哲学。

1965年3月


[1] X先生是安·兰德哲学中的一位典型人物。——译者注

[2] 诺兰在《2419大决战》中塑造的英雄人物。——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