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华纳德(第49/62页)

他没有生气,只是松开了她的手,出一会儿了神,好像正在算一道数学题,不是特别难。然后他说:“好吧,那得花一周时间安排。今晚我就可以让人弄完,但如果是正式的书面邀请,我们必须提前一个星期通知,否则就不正式了,而你想要的是一场正式的盖尔·华纳德婚礼。现在我得把你带到一家饭店,你可以在那儿住上一周。我本来没有计划这个,所以没有预定。你想住在哪儿?”

“你的顶楼公寓。”

“不行。”

“那么亚德兰德。”

他身体前倾,对司机说:“亚德兰德,约翰。”

在酒店的大堂里,他对她说:“一周后见。星期二,在诺伊斯·贝尔蒙特,下午四点。请柬要以你父亲的名义发出。告诉他我要和他联系。我来负责其他事宜。”

他鞠了一躬,态度没有改变,他的平静仍然拥有那种特质,那种特质来自两样事情:一个非常确信自己的控制力并让它显得随意的男人表现出来的成熟的控制;以及像孩子一样单纯地接受事情,好像它们不会有任何改变。

那一周,她没有见他,竟发现自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当她又看见他的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旁边,在强力照明灯照耀下的诺伊斯·贝尔蒙特饭店的舞厅里,在六百人的静默里,听着一位证婚人说有关结婚仪式的话语。

她希望的场面被布置得如此完美,以至于它变成了它自己的讽刺画,不是一场特定的上流社会婚礼,而是一种集体的奢侈,昂贵而又鄙俗的典范。他明白了她的心意,一丝不苟地遵从了。他本身也没有拒绝这种张扬,没有粗鲁草率地对待这件事。华纳德,这个出版商,如果他希望把自己的婚礼推向公众,将会按照自己应有的身份以一种恰到好处的方式让它尽善尽美。但是,华纳德不希望公开结婚。

他让自己适合这个场景,仿佛他也是交易的一部分,遵从同样的风格。当他进来的时候,她看见他看向众多的宾客,仿佛没有意识到,如此多的人更适合参加一部伟大歌剧的首演,或是一场皇家义卖,而不是他生命当中最庄严的时刻。他看上去很得体,高贵得无可匹敌。

然后她和他站到了一起,人群变得更加寂静了,着迷地看着他的背影。他们两人一起面对着证婚人。她穿着一条黑色长裙,佩着一束新鲜茉莉花,那是他的礼物,用一条黑带子系在手腕上。她的脸罩在黑蕾丝帽子下,正向证婚人仰着。证婚人慢条斯理地说着,他的话一字一句地悬浮在了空中。

她瞥了一眼华纳德,他既没看她,也没看证婚人。接着她发现他是这间房子里唯一的人。他掌控着这个时刻,并且用这一切,用所有世俗的注视,做成属于他自己的寂静的高度。他不想要这宗教仪式,不想敬仰它,而对在他面前大声吟诵的那些冠冕堂皇的俗套话,更是没有一丝敬意——但是他让婚礼变成了纯粹的宗教行为。她想,如果她在这样的情景下和洛克结婚,洛克也会像这样站着。

随后,繁文缛节的招待让他逃离了这份尴尬。他和她一起为一排排媒体摄像头摆姿势,他优雅地满足了记者和那些好事者的要求。他和她一起站在迎宾队伍里,与流水线般的人握手,一直握了几个小时。他看上去没有被这里的一切所打动:灯光、堆积如山的复活节百合花,弦乐队的演奏、香槟酒、涌上来又坐回去的人流,那些怀着无聊和嫉妒的仇恨、对他危险的名声感到好奇的宾客。他看上去好像不知道他们把他的公开奉献当作他们的合法应得,不知道他们把自己的出席当作此种场合必不可少的神圣印记,不知道在这几百人中,他和他的新娘才是这场演出中唯一危险的人。

她一心一意地看着他,希望他对所有这一切都感到快乐,即便只有这一刻。她想,让他接受和参与,仅仅一次,让他以恰当的方式展示出《纽约旗帜报》的灵魂。她看不到任何接受这一切的痕迹。有时候她可以看到一丝痛苦的暗示,但即便是这痛苦也没有完全征服他。她想起了她认识的仅有的另一个人。他说过,痛苦只能沉到一个特定的点。

当最后的祝贺奉送完毕后,按这种场合的规则,他们可以自由离开了。但是他没有动身离开。她知道,他正等待她的决定。她离开他走进了人群,手里端着香槟酒,微笑着,弓身听着那些冒犯的胡言乱语。

她在人群中看见了她的父亲。他看上去很得意,又略带沉思,似乎有些迷惑不解。他平静地接受了她结婚的消息,说道:“我希望你幸福,多米尼克,我非常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他是那个对的人。”他的语气表明,他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