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沃斯·托黑(第84/99页)

当她需要建议的时候,她会简略地、顺便地征询,尽量不去耽搁他的时间:在用餐的过程中;在他外出在电梯门口等待的时候;在客厅里;在一些重要节目中断调台时。她这样做是为了表明,她尽量不影响他,占用的仅仅是他闲置不用的零散时间。

所以当她走进书房的时候,托黑看着她,很诧异地说道:“当然可以,宝贝。我不忙。不管怎样,对你,我总有时间。把声音调小一点,好吗?”

她调低了收音机的音量,坐在面对他的一把扶手椅里。她的举动笨拙而可笑,像是一个还处于青春期的人:她丧失了自如活动的能力,而且,有时候,一个手势、一个头部的抖动,都显示出她正在养成的单调、傲慢和不耐烦。

她看着舅舅。在她的眼镜后面,两只眼睛平静而紧张,但是未透露出任何信息。她说:“你一直在忙什么,埃斯沃斯舅舅?我在报纸上读到了关于和你有关的某个大诉讼案件胜诉的一些报道。我很高兴。几个月来,我一直没有读报纸。我一直那么忙……不,不完全这样,我有时间,但是当我回到家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想干,只想上床去睡觉。埃斯沃斯舅舅,睡觉多的人是因为他们疲倦或者想逃避一些东西吗?”

“噢,亲爱的,这听起来不像你,一点儿也不像你。”

她无助地摇着头:“我知道。”

“怎么了?”

她看着她的鞋尖,嘴唇费劲地嗫嚅着:“我认为我没有任何优点,埃斯沃斯舅舅。”她抬眼看着他,“我非常不快乐。”

他静静地看着她,表情认真,眼神柔和。

她小声说:“你明白吗?”他点点头。“你不生我的气?你不讨厌我吗?”

“亲爱的,我怎么能呢?”

“我不想说,即使对我自己。不单今晚,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就让我把什么都说说吧,不要震惊,我一定得说出来,不要吃惊,就像我过去做忏悔一样——噢,不要认为我正在变成原来的我,我知道宗教仅仅是……阶级剥削的工具,不能在你给我那么清晰地解释完一切后,还让你感到失望。我不想去教堂。但只是——只是我必须得让人听我说出来。”

“凯蒂,亲爱的,首先,你为什么如此害怕?你一定不要害怕。你当然不是害怕跟我说话吧。放松,做你自己,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她感激地看着他。“你是那么敏锐,埃斯沃斯舅舅。那是我不想说的一件事,但是你猜到了。我害怕。因为——噢,你明白,你刚刚说,要做自己。我最害怕的是我自己。因为我有缺点。”

他哈哈大笑,不是冒犯,而是充满热情,笑声打断了她的陈述。但她没有笑。

“不,埃斯沃斯舅舅,这是真的,我要尽力解释。你明白,自从孩提时起,我就一直想行端做正。我曾认为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一些人即使的确犯了错,仍竭尽全力在好好做,但是其他人则全然不顾这些。我一直顾及这些,非常严肃地对待它。当然,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出众的人,而那是个大命题:善良和邪恶。但是,我认为,不管善良到底是什么——我会尽可能多地去了解它——我将尽自己最诚恳的努力去真正做到它。任何人都能尝试这样做,不是吗?对你来说,这听起来可能十分孩子气。”

“不,凯蒂,不孩子气。继续,亲爱的。”

“噢,这么开头吧,我知道,自私是邪恶的。我深信不疑。所以我尽力不为自己要求任何事情。当彼得消失几个月时……不,我认为你不会赞同这个。”

“不赞同什么,亲爱的?”

“彼得和我。所以我不想谈论这件事,从任何角度来说,它都不重要,噢,你可以明白,当我来和你住在一起之后,为什么我如此快乐。任何人所能达到的无私的理想状态,你都达到了。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追随着你。那就是我选择了我现在的工作的原因。你的确从没说过我应该选择它,但是我慢慢注意到你是这么想的。不要问我是如何感觉到这些的——没有什么明确的东西,只是你谈过的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我开始的时候,我感到信心百倍。我知道,不幸源于自私,一个人只有在把自己奉献给其他人的时候,才会找到真正的快乐。你说过这些,很多人都说过这些。噢,几个世纪以来,历史上所有最伟大的人一直在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