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沃斯·托黑(第48/99页)
吉丁听得特别满意。他看了一眼其他人,听众们都在注意地听,非常安静,他们像他一样喜欢听这些。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在嚼着水果软糖,一个男人在用折断的火柴棍清理指甲,一个年轻人伸着懒腰。那也让吉丁高兴,好像他们在说,我们很高兴听到这么伟大的讲演,但是没有必要过于恭维这种伟大。
美国建筑家委员会一个月碰头一次,没有什么明确的活动,就是听听演讲,喝几口劣质的果汁饮料,成员的质量和数量发展得都不快,还没有取得什么具体的进展。
会议在西区(4)一家修车厂楼上的一间宽敞、空旷的房子里举行。一条长长的、窄窄的、闭塞的楼梯直通标有委员会字样的门,里面有很多折叠椅,还有一张为主席准备的桌子和一个废纸篓。美国建筑师协会认为美国建筑家委员会是个愚人的笑话。“你为什么要在这些怪人身上浪费时间呢?”弗兰肯在美国建筑师协会的一个满是玫瑰花和丝绸的房间里问吉丁,十分高兴地皱了皱鼻子。“如果我知道就怪了,”吉丁高兴地回答,“我喜欢。”埃斯沃斯参加委员会的每一次会议,但是不发言,就坐在角落里听着。
一天晚上开完会后,吉丁和托黑一起走回家。西区的街道漆黑、破旧,他们在一家破旧不堪的杂货店停下喝了杯咖啡。“为什么不是杂货店呢?”当吉丁提醒托黑有几家很不错的餐馆因为托黑的光顾,现在很有名气了的时候,他笑了。“至少,这里没有人会认出我们,没有人打扰我们。”
他向那个褪了颜色的可口可乐标记吐了一口他的埃及香烟,要了一份三明治,很讲究地小口咬着一小薄片泡菜,那泡菜没有斑点,可看上去好像被苍蝇弄脏了似的。他和吉丁交谈着,漫无边际。开始,他说的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声音,独一无二的埃斯沃斯·托黑的声音。吉丁觉得好像站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中间,在星空之下,被怀抱,被拥有,安全,踏实。
“善良,彼得,”那个声音温柔地说,“善良。那是第一戒律,也许是唯一的。那就是我为什么要在昨天专栏中极力贬低那出戏剧的原因。那部戏缺少基本的善良。彼得,我们必须对我们周围的每一个人都善良。我们必须接受和原谅——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很多要原谅的东西。如果我们学会去爱一切,所有谦虚、无知、刻薄,以及你身上最刻薄的东西,都会为别人喜爱。然后我们就会发现宇宙中的平等,兄弟一般的和平,一个新的世界,彼得,一个美丽的新世界……”
9
用水管冲约翰尼·斯多克时,埃斯沃斯·托黑只有七岁。当时约翰尼正经过托黑家的草坪,穿着他最好的衣服。为了这身衣服,约翰尼等了一年半,因为他的母亲很贫穷。埃斯沃斯没有偷偷躲藏,而是经过仔细考虑后,公然地做出了那个行为。他走到水龙头那里,打开它,站在草坪中间,将水管对准约翰尼。他的目标没有错——约翰尼的母亲就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的街道上,他自己的父母还有前来拜访的牧师在托黑家的门廊里全看到了。约翰尼·斯多克是个长着酒窝,拥有一头金色卷发的漂亮孩子,人们总是要回头去看他。从来没有人回头看过埃斯沃斯·托黑。
那些成年人对此感到非常吃惊,同时也觉得很有趣,因此很长时间没有人冲过去阻止埃斯沃斯。他站在那里,靠着手里死拽着的喷嘴的力量支撑他瘦弱、单薄的身体,直到他感到满意才停止。然后他扔下水管,向门廊走了两步,水嘶嘶地流过草坪,然后他停住了,等着,头抬得高高的,将自己送来受罚。如果不是斯多克夫人抓住他的儿子,抱住他,约翰尼肯定会教训他。埃斯沃斯没有回过头去看斯多克母子,而是看着他的母亲和牧师,慢慢地、清楚地说:“约翰尼是个卑鄙的小霸王,他把学校里所有的男孩子都打了。”这是真的。
如何惩罚他变成了一个道德难题。因为他虚弱的身体和娇贵的健康情况,在任何情况下都很难惩罚埃斯沃斯。除此以外,严惩一个为了打击非正义,而勇于牺牲自己、毫不顾及自己体质弱点的孩子好像是错误的。他看起来像是个殉道者。埃斯沃斯没有这么说,他没有再说什么,但是他的妈妈说了。牧师好像很同意他妈妈的说法。埃斯沃斯被关进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吃晚饭。他没有抱怨,只是待在那里——嚼着他妈妈偷偷给他送来的食物,晚上晚些时候,她违背了她丈夫的意愿,偷偷给埃斯沃斯送了饭。托黑先生坚持要为约翰尼的衣服赔钱给斯多克夫人,托黑夫人闷闷不乐地同意了;但她不喜欢斯多克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