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斯沃斯·托黑(第14/99页)
“这样好一些,”托黑说,“难道你没发现最好不要在重要的时刻谈论太严肃的话题吗?这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个重要的时刻,你说呢?当然,我知道你会有些怕我——哦,我承认——我开始也有点怕你,所以这样不是更好吗?”
“哦,是的,托黑先生。”吉丁高兴地说。他平时的自信荡然无存。但是他感觉很放松,好像所有的责任都离他而去。他不必担心如何说出正确的话,因为不需要任何努力,他已经很轻松地说出来了,“我一直知道,与您相见将会是一个十分重要的时刻。托黑先生,几年来我一直这么认为。”
“真的?”埃斯沃斯·托黑说,镜片后的眼睛亮了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一直希望能使您高兴,希望您会认可我……认可我的工作……当这一刻来到的时候……哦……我甚至……”
“怎么了?”
“……我甚至想,经常想,制图的时候,我会想,埃斯沃斯·托黑会认为这种建筑是优秀的吗?我尽力像那样去看它,通过您的眼睛……我……我已经……”托黑听得很认真,“我来见您是因为您是一个知识渊博的思想家,是一名文化的……”
“哦,”托黑说,他的声音很友善,但有些不耐烦,他的兴趣在最后一句上,“根本不是,我并不是不领情,但是我们不要谈论这样的事情,好吗?不管这听起来有多不自然,我真的不喜欢听这些有关个人称颂的话。”
吉丁想,是托黑的眼睛让他放松了,托黑的眼睛包含着无比的理解和一种无所苛求的友善——不,想想那个词——是无限的友善。似乎一个人不能在他面前隐藏任何东西,也没有必要隐藏,因为他会原谅一切。那是吉丁见过的最不会责备的眼睛。
“但是,托黑先生,”他低语说,“我确实想……”
“你想对我写那篇文章表示感谢。”托黑说,脸上有一种失望但又愉快的怪异表情,“我已经努力阻止你这样做。让我摆脱它吧,不行吗?没有理由要谢我。如果你碰巧配得上我说的那些——哦,应该感谢的是你,而不是我,不是吗?”
“但是我很高兴你认为我是……”
“……一个伟大的建筑师?但是,是的,小伙子,你知道这一点。或者,难道你不是非常确定吗?从来都不是非常确定吗?”
“哦,我……”
只是停顿了一秒钟。吉丁感觉,这个停顿正是托黑想听他说的;托黑没有等他再说别的什么,而是像已经得到一个圆满的答案那样开口说起来,这个答案令他很高兴。
“至于考斯摩-斯劳尼克大厦,谁能否定它是一个杰出的成就呢?你知道,我被这个设计方案迷住了,这是一个最有独创性的方案,一个非同寻常的方案,与我所观察到的你之前的作品截然不同,不是吗?”
“当然,”吉丁说,他的声音第一次变得清晰明朗,“这次的问题和以前大不一样,所以我制定出那个方案,就是为了满足这次的问题的特殊要求。”
“当然,”托黑温柔地说,“一个优秀的作品,你应该感到自豪。”
吉丁注意到托黑的目光聚集在镜片中间。而镜片也聚焦于他的瞳孔。吉丁突然明白,托黑知道他没有设计考斯摩-斯劳尼克大厦的方案。这并不让他感到害怕,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他在托黑的眼中看到了赞许。
“如果你必须感觉到——不,不是感激,感激是一个让人困窘的词——那么,我们可以说欣赏吗?”托黑接着说,他的声音柔和了,好像吉丁是一个阴谋家,好像吉丁知道这些词从现在开始是具有秘密含义的代码,“你可能会感谢我对你建筑的象征含义的理解。我用文字表述,就像你用大理石表述一样。当然,你不是普通的泥瓦匠,而是石头方面的思想家。”
“是的。”吉丁说,“那就是我的抽象主题,在我设计这座建筑时——伟大的劳动者和文化之花。我一直相信真正的文化来源于普通人,但是我并不指望人们的理解。”
托黑笑了。他张开薄薄的嘴唇,露出了牙齿。他没有看吉丁。他低头看他的手,修长、柔软、敏感,是音乐会上钢琴家的手,把桌上的一张纸推来推去。然后他说:“吉丁,也许我们是精神上的兄弟。人类的精神。这就是生命中唯一重要的东西。”他没有看吉丁,他的目光掠过了吉丁,镜片明目张胆地聚焦在吉丁脸部上方的一条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