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吉丁(第57/108页)
“刚才那位是谁?”他问。
接待员耸了耸肩膀。
“那是老板的小姑娘。”
“哎呀!这个幸运的小气鬼!”吉丁说,“他还一直瞒着我。”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那位接待员冷淡地说,“那是他女儿。是多米尼克·弗兰肯。”
“噢,”吉丁说,“噢,天呐!”
“怎么?”那个姑娘挖苦地看了看他,“你读今天早晨的《纽约旗帜报》了吗?”
“没有。怎么啦?”
“那就去读读吧。”
她控制台上的传呼器又响了,她转过身去。
他派了个小伙子买来一份《纽约旗帜报》,急不可待地翻到那个专栏——由多米尼克·弗兰肯撰稿的《你的家园》。他已听说她最近在描写纽约名人的家居方面一直很成功。她的话题范围是室内装修,可是偶尔也大胆地写一写建筑评论。今天,她的主题是戴尔·恩斯沃斯先生和夫人在滨河大道的新宅。他读到下面这段文字:
你进入一座金色大理石的庄严门廊,觉得仿佛置身于市政大厅或者是邮政大楼,可是这里并不是。不过,它却一应俱全:带有柱廊的夹层,带凸起的楼梯,以及环形皮带状的涡卷饰纹。只是,那并不是皮革的,而是大理石的。餐室的门是上等黄铜做的,却阴差阳错地装在天花板上,外形像个缠绕着新鲜铜葡萄的葡萄架。墙壁的镶板上悬着些没有生命的鸭子呀,家兔呀什么的,蹲在一束束的胡萝卜啦,矮牵牛花呀还有豇豆之间。如果这些都是真实的,我想它们并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不过,既然它们不过是些拙劣的石膏仿制品,那倒也无可厚非……卧室的窗户对着一堵砖墙,还是一堵不怎么整洁的墙,可是谁也没必要去看卧室嘛……正面的窗户很大,采光充足,也能看得见那一尊尊栖息在窗外的丘比特大理石雕像。丘比特们个个营养充足,向街道展示了一幅可爱的画面,映衬着那严肃的花岗岩的建筑正面。每当你朝窗外一瞥,看看是否在下雨时,你的目光便会落在那微凹的脚底板上,如果你受得了这个,这一切还是可圈可点的;如果你厌倦了这些,你可以从三楼正中的窗户望出去。你能看得见铸铁制的墨丘利的臀部,他就高居在大门口的山墙上方。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大门。明天,我们将会参观史密斯·皮克林夫妇的家。
这幢房子是吉丁设计的。但是想到弗兰肯读着这篇文章时一定会有的想法,想到弗兰肯将怎样去面对戴尔·恩斯沃斯夫人时,他还是在狂怒之中忍俊不禁地哧哧笑出声来。接着他就把那幢房子和那篇文章忘了,他只记得写那篇文章的姑娘。
他从桌子上随意捡了三幅草图,向弗兰肯的办公室走去请他批示,而他大可不必如此。
在通向弗兰肯关着的房门前的那段楼梯上,他停了下来。隔着门,他听见了弗兰肯的声音,调门很高,愤怒而又无奈。弗兰肯受到打击时,常这样说话。
“……没想到这样的暴行竟然出自我女儿之手!我对你一贯的所作所为已经习以为常了,可这次你真是别出心裁,啊!我怎么办?我怎么向人家解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处境?”
然后,吉丁就听见她哈哈大笑。那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欢乐,又是那样冷酷,以至于他明白还是别进去为好。他知道他不想进去,因为他又一次感到害怕,就像刚才他看到她的眼睛时一样。
他转身走下楼梯,到下一层。他想,他会认识她的,而且现在弗兰肯已经无法阻止这件事了。他热切地想着这件事,嘲笑着他构想了好几年的弗兰肯女儿的鲜明形象,再次修正了他美好的未来之梦,尽管他隐约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再遇见她。
10
罗斯通·霍尔科姆没有明显的脖颈,可是他的下巴却弥补了这点不足。他的下腭和嘴巴以完整的弧度直接堆在胸脯上。粉红色的面颊,触感柔软;无法跳回的岁月使得皮肤就像晒焦或烫伤了的桃子皮。浓密的白发自前额向双肩垂下,一眼掠去,还真有点像中世纪的长发老者呢。那头发在他的领背上留下了一层头皮屑。
他走过纽约的一条条街道,头戴一顶宽边帽,身着一套深色商务套装。一件淡绿色的缎纹衬衫,白色的锦缎西装马夹,颌下系了一个硕大的黑色蝴蝶结。他持一根手杖,可不是用藤条或竹竿做的那种,而是一根长长的乌木制的权杖,顶上镶着一个金球。看起来,他硕大的身躯像是已经断了一切念头,转而决心接受单调的文明生活的习俗,以及那令人厌倦的衣着打扮,可是他那向前凸出的椭圆形的胸腹部依然放飞出他内心的缤纷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