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吉丁(第13/108页)

“是做建筑。彼得。”

“那太棒了。我很高兴。有明确的雇主了吗?”

“我打算去为亨利·卡麦隆工作。”

“噢,你不能去,霍华德!”

洛克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微笑,两个嘴角轮廓分明,但他没说什么。

“噢,别去,霍华德!”

“我要去。”

“可他已经是个废物了,已经没什么可取之处!噢,我知道他还空有一点虚名,可是他已经完蛋了!他从来都接不到重要的建筑设计项目,多年来,他什么活儿也没有!有人还说他找了处破陋的房子当办公室呢。你跟着他能混出个什么名堂来?你跟他学习什么?”

“我要学的东西不多。我只想学习怎样建造房子。”

“天呀!你再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你是在故意毁掉自己!我原本以为……算了,是啊,我还以为今天你学到了一些东西呢!”

“我的确学到了。”

“你瞧,霍华德,如果是因为你觉得再没有别人能要你了,那更好,因为,我会帮你。我去做老弗兰肯的思想工作,而且我还能托托关系……”

“谢谢你,彼得。不过这没必要。事情已经决定了。”

“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谁怎么说?”

“卡麦隆。”

“我从来没见过他。”

这时,门外响起了尖利的汽车喇叭声。吉丁突然想起什么,赶紧起身去换衣服,与他的妈妈撞了个满怀,把一只杯子从她手中的托盘上碰了下来。

“皮迪!”

“没关系,妈妈,”他扶住她的两只胳膊肘说,“我得赶紧,宝贝儿。与男同学们有个小小的聚会——好啦,好啦,什么也别说了——我不会回来得很晚的,而且,瞧!我们是去庆祝我即将加盟弗兰肯-海耶事务所的!”

他冲动地亲吻了他的妈妈,带着那种偶尔令他无法抗拒的激情,然后,飞快地跑出这间屋子,上了楼。吉丁太太摇了摇头,满脸通红,她嗔怪地责骂着,却显得很开心。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把衣服扔得七零八散,四下飞舞。突然,他想起要给纽约发一封电报。他这一整天都没想起这件特殊的事情,此刻却万分紧急。他现在就得发这封电报,马上发。他草草地在一张纸上写出以下内容:

“最最亲爱的凯蒂,我将来纽约为弗兰肯工作,永远爱你的彼得。”

那一晚,吉丁挤在两个男孩中间,汽车向着波士顿疾驰,窗外道路飞逝而过,风在耳边呼呼地响。此刻,他觉得世界向他敞开了怀抱,同时,黑暗在急速晃动的车灯前遁逃。他自由了。他做好了准备,再过几年——会非常快,因为在汽车的疾驰中是没有时间感的——他的大名将会像一声响亮的号角,把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他准备去干一番大事业,做伟大的有意义的事情……在建筑方面……无比卓越的宏伟事业。

3

彼得·吉丁审视着纽约纵横交错的街道。他发现,人们的穿着极其讲究。

他在第五街的这幢大楼前伫立了片刻,弗兰肯-海耶建筑师事务所和他第一天的工作正在里面等待着他。他注视着行色匆匆的路人。他觉得他们个个衣冠楚楚,潇洒得要命。他满怀遗憾地瞅了瞅自己的衣服。在纽约,他还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呢。

当他感到不能再耽搁时,便转身来到大楼门前。楼门是陶立克式柱廊的缩模,每一处细节都是严格将那些身着希腊束腰袍的艺术家们的作品按比例缩小了;在完美的大理石门柱之间是一扇旋转玻璃门,镶嵌在门边上的镀镍金属条闪闪发亮,反射出汽车飞驰而过的光影。吉丁走进旋转门,穿过富丽堂皇的大理石门厅,来到一部红漆镀金电梯旁。上到三十层后,他来到一扇橡木门前。他看到一个细长的黄铜牌子,上面以优雅的字体镌刻着:

弗兰肯-海耶,建筑师事务所。

“弗兰肯-海耶”的接待室看起来像殖民地时期的大宅里常有的那种出色的私人舞厅。银白色墙壁上嵌着扁平的壁柱,壁柱上的凹槽展现出爱奥尼亚式的漩涡形优美曲线。壁柱支撑着几个山形墙饰,中间裂开,另外贴上半个希腊古瓮。嵌板装饰着希腊古庙式风格的蚀刻画,画面过小,内容不易辨认,但是却清楚无误地展现出圆柱、山形墙饰以及剥落的石块。

非常不协调的是,打从踏进这间接待室的门开始,吉丁就感觉脚下似乎有个传送带。传送带把他送到坐在佛罗伦萨式露台白色栏杆后面的接待员前,接待员面前是电话交换台。传送带又把他送到一间巨大的制图室门口。他看见里面是一张张条形的平台,密密麻麻的曲尺从天花板垂下来,在台灯的绿色玻璃罩处停住;还有巨幅的设计方案,高耸的带抽屉的黄色橱柜,文件、文具盒、样品砖、胶水瓶,还有建筑公司送来的月历,上面大都有裸体女人的照片。首席设计师还没完全看清吉丁便朝他厉喝了一声。此刻他正觉得心烦,故意弄出劈啪的声响。他竖起拇指,指向一间更衣室,还朝一个储物柜扬起下巴;他站在那里,从脚尖到脚跟不停颤动着,等待着吉丁往自己那结实而尚未长成的身体上套一件珍珠灰的罩衫。弗兰肯一直坚持穿这种工作服。传送带将吉丁送到制图室一角的一张制图台前。他发现台子上放着一套等待着他去扩展的设计方案。首席设计师消瘦的身影仿佛忘记了吉丁存在一般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