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them 一个人(第3/21页)

人生指令会告诉年满十五岁的那些人,在接下来的人生里,他们的工作将是什么。春季的第一天,“职业委员会”来了,坐在了大礼堂里。我们当中年满十五岁的和所有的教师都去了大礼堂。“职业委员会”的成员们坐在一个高高的讲台上,对每个学生都只说了两个词。他们先是喊出学生们的名字,当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他们的面前时,他们又会说“木匠”或者“医生”或者“厨师”或者“领袖”。然后每个学生都会举起他们的右臂,说:“我们兄弟的意志得到了践行。”

如果委员会说了“木匠”或者“厨师”,被分配到的学生们便开始工作,从此不再学习。但是如果委员会说了“领袖”,那些学生就会进入“领袖之家”。那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房子,因为它有三层。他们会在那里学习很多年,然后便可以成为“市委员会”、“州委员会”和“世界委员会”的候选人——由所有人自由投票选举。不过,尽管那是一个极大的荣誉,可我们不希望成为领袖。我们希望的是成为学者。

于是,我们在大礼堂里等着轮到我们。不久,我们听到“职业委员会”在喊我们的名字:“‘平等7-2521’!”我们朝讲台走去,我们的双腿没有颤抖,我们抬头看向委员会。委员会里有五位成员,其中三位是男性,两位是女性。他们的头发已经白了,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就像干涸河床上的黏土。他们老了。看上去,他们比“世界委员会宫殿”的大理石还要老。他们坐在我们面前,纹丝不动。我们都看不到有呼吸的气流拂动他们白色长袍的褶皱。但我们知道他们活着,因为其中最为年长的那个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了我们,接着又放了下去。这是唯一移动的物体,因为他们说话的时候甚至连嘴唇都没有动。他们说:“清道夫。”

当我们把头仰得更高,看向委员会成员们的面孔时,我们感觉脖子上的绳索勒紧了,而且我们很开心。我们知道我们一直是有罪的,但是如今我们有了赎罪的办法。我们会欣然而乐意地接受我们的人生指令,我们会欣然而乐意地为我们的兄弟工作,我们会消除我们的罪过,虽然他们不知道,但是我们知道。所以我们很开心,我们为我们自己,为我们战胜了自己而骄傲。我们举起我们的右臂开了口,我们的嗓音清晰无比,在那天的礼堂里是最为沉着的。我们说:

“我们兄弟的意志得到了践行。”

然后我们直视着委员会成员们的眼睛,但是他们的眼睛就像冰冷的蓝色玻璃纽扣。

于是我们去了“清道夫之家”。那是一栋灰色的房子,坐落在一条狭窄的街道上。庭院里有一个日晷,“清道夫之家委员会”靠它来判断时间,判断什么时候该敲钟。钟敲响时,我们便从床上起来。从我们朝东的窗子望出去,天空碧绿而寒冷。我们穿好衣服,然后去餐厅吃饭。餐厅里有五张长桌,每张上面放着二十个黏土盘子跟二十个黏土杯子。当我们吃完饭时,日晷上的影子显示从起床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然后我们便拿着扫帚和耙子,去这座城市的街道上工作。五个小时之后,太阳爬到了头顶,我们又回到“清道夫之家”,开始吃午餐。午餐允许吃半小时。然后我们又去工作。五个小时之后,路面覆盖上了蓝色的阴影,湛蓝的天空发着幽深的光,却并不明亮。我们又回来吃晚餐,吃了一个小时。然后钟声响起,我们排成一条直线,去一个大礼堂参加“社交聚会”。从各种各样的行业之家来了另外一些队伍。蜡烛点上了,不同行业之家的委员会成员们站在一个布道坛上,向我们宣布我们以及我们兄弟的职责。之后客座领袖登上布道坛,给我们读了当天在“市委员会”做过的演说,因为“市委员会”代表着所有的人类及所有人类必须知道的东西。接着我们唱赞美诗,关于兄弟情谊的赞美诗,关于平等的赞美诗,还有关于集体主义精神的赞美诗。当我们返回“清道夫之家”时,天空变成了湿答答的紫色。然后钟声又响了起来,我们排成一条直线,去市剧院参加长达三个小时的社交娱乐。舞台上正在演一出戏,是由来自“演员之家”的两支伟大的合唱队出演的。他们一起开口,一起回答,就好像是两个人在用巨大的声音讲话。所有的戏讲的都是关于辛苦劳作的故事,以及辛苦劳作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然后我们又排成一条直线返回“清道夫之家”。天空就像一个黑色的筛子,被颤抖着的银色雨滴刺穿,随时有彻底破掉的可能。飞蛾拍打着街上的灯笼。我们上了床,一直睡到钟再次敲响。睡眠大厅洁白干净,除了一百张床以外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