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露易丝·科莱的叙述(第4/8页)

我去了温莎。我记得那儿有一座精美的圆塔,上面爬满了常春藤。我在公园里漫步,为古斯塔夫摘了一朵牵牛花。我得告诉你,他很粗俗,对花朵非常无知。不是说植物学知识方面一他很可能在仆么时候学过这些,就如他学了大多数其他的东西(除了女人的心)——而是说花朵的象征意义。这——花语——是一种高雅的语言:灵巧,高雅,准确。花朵之美与用于交流的情感之美产生共鸣,这时……嗯,就会有一种红宝石礼物都难以超越的幸福。花朵要凋谢这一事实,又使得这样的幸福变得令人痛苦不堪。但是也许,到一朵花凋谢的时候,他会寄来另一朵花——古斯塔夫不明白这一点。他这种人,经过刻苦努力,也许最终会学会两种花语的表达方法:剑兰,当它被放在花束中间它的花朵数暗指约会的时间定在几点;牵牛花则表示一封信被中途截取。他会明白这种粗俗实用的花语表达。喏,就拿这朵玫瑰来说(不论颜色如何,尽管在花语中五种不同的玫瑰表达五种不同的含义先用你的嘴唇吻它,然后放到你的双腿间。)这是古斯塔夫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殷勤。我肯定,他不会明白牵牛花的意义;或者说,如果他尽了努力,他还是会搞错的。牵牛花可以传达三种意思。白色牵牛花表示你为什么逃离我。粉红色的意味着我将把自己与你缠绕在一起。一朵蓝色的牵牛花表示我将等待更美好的时光。你一定能猜出我在温莎公园里所选择的牵牛花的颜色。

他懂得女人的心吗?对此,我经常表示怀疑。我记得,我们为他在尼罗河畔的交际花库恰·哈涅而争吵。古斯塔夫在旅行中做着笔记。我问他,我能不能读他的笔记。他拒绝了;我再一次地问他;再次拒绝。最后,他让我读。这些笔记……那一页页的记录,并不赏心悦目。古斯塔夫觉得东方迷人的地方,我却觉得这有失身份。一个交际花,一个身价昂贵的交际花,她用檀香木油浸泡自己的身子,掩盖她身上长着臭虫而出现的气味。我问,这样做会让人提神吗?这样很美吗?很罕见,很华丽吗?还是它很肮脏,令人厌恶地平庸不堪?

事实上,这真不是让人产生美感的事情;这儿没美感可言。当我表达出厌恶的时候,古斯塔夫将其理解为纯粹的嫉妒。(我是有一点嫉妒——当你读着一个你热恋的男人的私人日记时发现非但没有提及你自己,相反还对长着臭虫的妓女极尽赞美之词,谁会不嫉妒?)也许古斯塔夫认为我纯粹出于嫉妒,是可以理解的。但现在请听听他的观点,听听他是如何理解女人的心的。他告诉我,不要嫉妒库恰·哈涅。她是一个东方女人;东方的女人是一部机器;对她来说,第一个男人与第二个男人是没有区别的。她对我没有感觉;她早已把我忘记;她生活在吸烟、沐浴、描眉与喝咖啡这种昏昏欲睡的周而复始之中。至于说她肉体的快感,一定非常少,因为在早些时候,那个著名的瓜蒂,所有快乐之源,就已经被摘除了。

这样的安慰!这样的宽慰!我大可不必嫉妒,因为她根本没有什么感觉!而这个男人声称他理解人的心!她是一台残缺的机器,而且,她早已忘记了他:目的是让我因此感到宽心?这种挑衅般的宽慰,使我对他在尼罗河畔时一起上床的那个陌生的女人想得更多,而不是更少。我们会有很多的不同吗?我是西方人,她是东方人;我是完好的,她是残缺的;我与古斯塔夫进行着心灵最深处的交流,她加入了一场短暂的肉体交易;我是一个独立聪慧的女人,她是一个被囚禁的生物,靠与男人的生意为生;我关注细节,注重外表,温文尔雅,她污溃肮脏,臭气熏天,原始粗野。我开始对她充满兴趣,这也许听起来让人奇怪。无疑,硬币的反面总是更迷人。几年以后,当旅行去埃及的时候,我想找到她。我去了埃斯那。找到了她住的那个肮脏小屋,但是她人不在那儿。也许听说我来了而吓跑了。也许最好我们不见面;硬币的另一面不应该被看到。

古斯塔夫过去常常羞辱我,甚至一开始就羞辱。他不许我直接写信给他;我给他的信不得不通过杜康转寄。不许我到克鲁瓦塞去看他。不许我见他的母亲,即使事实上有一次在巴黎的某个街角处经人引荐我认识了她。我碰巧知道,福楼拜夫人认为她儿子对待我的态度很恶劣。

他也用其他方式羞辱我。他对我说谎。他向他的朋友说我的坏话。他用真理的神圣名义,嘲笑我写的大部分的作品。他佯装不知我十分可怜。他吹嘘,他在埃及从一个五苏的廉价交际花那儿染上了性病。我曾送给他一枚印章,作为爱情的标志,而他在《包法利夫人》的书页里,嘲笑了这枚印章,对我进行了一次粗俗而公开的报复。他还口口声声说,艺术应该是不带个人情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