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无巧不成书!(第2/4页)

要是你不喜欢这样的讽喻,我还可以举出另外一些来。

金字塔的黎明

1849年12月,福楼拜与杜康攀登了基奥普斯大金字塔。前一天晚上,他们就睡在大金字塔旁,为保证在口出时到达塔顶,他们早上五点起身。古斯塔夫在一只帆布桶里洗了脸;有一只豺在嚎叫;他吸起了烟斗。接着,两个阿拉伯人推着他,还有两个阿拉伯人帮着牵拉,他顺着大金字塔高大的石头,笨重而又缓慢地朝顶峰前进。杜康早就到达顶峰,他是第一个拍摄斯芬克斯这个狮身人面像的人。这时,尼罗河出现在他们眼前,沐浴在薄雾之中,像一片白茫茫的大海;他们的身后是黑乎乎的沙漠,像一片惊慌失措的紫色汪洋。终于,一缕橘黄色的光亮出现在东方;眼前白茫茫的大海逐渐变成一片无垠的肥沃的绿色,而他们身后的紫色汪洋泛起了亮闪闪的白色。冉冉升起的太阳照亮了大金字塔顶端的石块,于是福楼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下,注意到钉在那里的一张名片。名片上写着“弗罗托·亨伯特”,还有一个鲁昂的地址。

一个多么完美的有的放矢的讽刺瞬间!同时,也是一个现代主义的瞬间:这是一个交流互动的瞬间,在这个瞬间,平庸与崇高嬉戏,我们喜欢把崇高恰如其分地视为我们这个枯燥无味、没有玩笑的时代的典型。多亏福楼拜捡起了名片;从某种意义上说,只有等到他细看这张名片时,讽刺才成立。其他的访客或许把这张名片仅仅看作一张废纸片——它本可以一直留在原地,几年后,图钉就会慢慢生锈;然而,福楼拜赋予了它讽刺的功能。

如果我们觉得一定想作一些什么解释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对这件小事进一步考察。十九世纪最伟大的欧洲小说家在大金字塔顶峰被介绍认识了二十世纪最声名狼藉的小说人物,这或许是一个最值得关注的历史巧合?当福楼拜的身子依然还没有从开罗浴室的男侍童那儿弄湿后干透的时候,他竟然遇到了纳博科夫笔下诱骗美国未成年女孩的男人的名字?再说,这个唱独脚戏的亨伯特·亨伯特是干什么的?他是一个弗罗托。根据字面意思,他是法国打磨工,但是也是一种喜欢在人群中与人发生碰撞摩擦的性反常者。

事情还不止于此。现在来看看这个讽刺的讽刺意义。从福褛拜的旅行笔记中了解到,事实真相是,这张名片不是弗罗托先生自己钉在那里的;是由机灵、周全的马克西姆,杜康放在那里的,他在紫色的夜光中疾步如飞率先到了那里,布下了这个小小的圈套,考验他朋友的敏锐。得知这一点后,我们的反应发生了变化:福楼拜的行动笨拙、缓慢、易预测;而在现代主义还没有宣告登堂入室前,杜康却成了现代主义的智者、花花公子、戏弄者。

但是让我们继续读下去。如果我们转而去读福楼拜的书信,我们发现,在这件事之后的几天,他给他母亲写信谈到了这一极为惊奇的发现。”想到我专门从克鲁瓦塞将这张名片一路带去,却并没有把它钉在那里!这个恶棍利用了我的健忘,在我的折叠帽底里发现了这张极为贴切的名片。”因此,更奇怪的是:福楼拜离开家的时候,已经为这独特的效果精心做了准备,这种效果后来似乎代表了他看待这个世界的特征。讽刺会繁殖;事实真相会模糊。那么,他为什么·只是觉得好奇一把他的折叠帽带到了大金字塔上去呢?

2. 荒岛唱片

古斯塔夫常常回顾在特鲁维尔度过的暑假,在巴尔贝船长的鹦鹉与施莱辛格夫人的狗出现之间的那些夏假期,是他人生中难得的宁静时光。在二十五六岁的秋天,他回忆往事时告诉露易丝,科莱说,“我人生最快乐的事就是思考,读书,特鲁维尔海边的几度落日以及携一位好友一边走一边聊上五六个小时,可是现在这位好友(阿尔弗雷德·勒·普瓦特凡)结婚了,丢下了我。”

  在特鲁维尔,他遇见了格特鲁德·科利尔与哈里特,科利尔,是一名英国海军随员的两个女儿。两个女孩子似乎迷恋上了他。哈里特把她的肖像画送给了他,这幅画悬挂在克鲁瓦塞的壁炉架上方;但是他更喜欢的是格特鲁德。她对他的感情也许可以从她在几十年后的文字里揣摩到,那时古斯塔夫已去世。她采用了浪漫主义小说风格,使用了化名,她夸耀说,“我热烈地爱着他,敬仰着他。岁月从我的头顶经过,可是再也没有出现过当时占据我心灵的那种敬仰、那种炽热的爱以及那种胆战心惊。某些东西告诉我,我永远不会成为他的……但是我当时知道——在我心灵的最深处——我可以真挚地爱他、敬重他并且顺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