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8页)

邻居们还是在偷窥,特别是他傍晚回家受到迎接的这一幕。好像是为了让自己保持镇定,他慢慢养成了看到自家房子就开始吹口哨的习惯。一天吻他的时候,玛格丽特说:“你吹得不错,理查德。”他吹的是同一首小曲,歌词是:“有只小狗要被卖了。那只趴在窗台上的小狗崽会卖多少钱呢?”他每天晚上都吹。就这样,他的昵称变成了“狗崽”,偶尔,她也会变成他口中的“狗崽”。

但是,在和他的树交流的过程中,他忍不住用它的安宁和他的忧烦作比对。过不了多久它的树叶就要掉了,但这只是为了生长出新的树叶,获得新的力量。对他来说,人生的责任来得太晚。多年的生活习惯被打破,他最多也就是去适应这种改变,无法因此获得重生。所以窗外的树对他不再构成一种宽慰。它像是在谴责他。

这个夏天,那个“雄性男”特别忙碌,因为他在搭建一个外屋。斯通先生比以前更狂热地期望发生什么意外,使这个男人不再无休止地翻建自己的宅院,不再因此获得他老老小小一家子无保留的仰慕目光。

他,也是个男人。每天早晨,他勇敢地闯入残酷的职场。现在,他开始发现玛格丽特恪守女人的职责。她非常认真地对待她作为女人和妻子的角色与职责。这些职责包括让他吃好,穿好,陪他说笑,鼓励他,偶尔勾引他,以及永不让他感到失望。每个早晨在费尽心力送他上班之后,她都得歇着以恢复体力;每个下午她同样得歇息着,然后开始为迎接他的归来做准备。她很在意晚上是否能睡个好觉,不希望自己早上形容憔悴吓他一跳。她涂很多化妆品,吃很多滋补皮肤的食物。但他一点儿也不为此感激,并拒绝去注意这些事情。他开始觉得她散漫,懒惰,爱慕虚荣。想到她加之于他的责任,想到他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晚上她把毯子拉到脖子处的样子,他无法抑制地觉得在他们两个人的角色分配中,她得到了好的那份。

这种对于他们作为男人和女人分工不同的强调,总是让他感到恼火。他很希望她能够接手照管花园,让他从中解脱,她却不愿意这样做。不但是因为她不喜欢园艺——婚前她关于花的那一番言论确实不虚——更因为她觉得男人需要有样爱好,而园艺非常适合斯通先生,因为他没有什么其他的专长。每天两次(周日三次),他和她面对面坐在饭桌的两端的时刻,让他最能感到压力,结婚前他可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压力。她,食物的烹饪者,不停地向他道歉说饭菜上晚了,并且她胃口很好。他可以看出她抹了粉,粉粘在脸颊的汗毛上。进餐过程中,她的唇膏变得油腻,然后变淡,晕染到本没有涂唇膏的地方。在饭桌上想到她的无所事事,为了取悦他而花那么多时间打扮自己,他很害怕他会因此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是,他们之间发生的第一次争吵,却别有起因,一个荒唐的起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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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斯通先生并不情愿,但他们还是依玛格丽特的建议举办了一次晚宴。这个晚宴在很大程度上是汤姆林森家的复制品。尽管玛格丽特热情高涨地去布置,但对于这栋被主人忽视了多年、长久失修的房子来说,她热情的补救实在是杯水车薪,所以无可避免地,这个宴会显得比汤姆林森家的寒酸些。汤姆林森夫妻也来了,带着恩赐的态度,行为举止中表明他们把自己当作了这桩婚姻的缔造者。来宾包括玛格丽特的各路朋友,有的是她在汤姆林森家认识的,有一两个是伯爵府那个旅馆里的朋友。(他对她真是知之甚少啊!)其中有个高个子、体形硕大、四五十岁的女人,面无表情,毫无吸引力可言。她不说话,也没有人注意她,但是她拘谨地端坐在指定的位子上,显得很满足的样子。

宴会前,斯通先生被要求请一些同事来参加。但他一个合适的人也想不出来。伊文斯、基南、威尔金森,他们都不太合适。伊文斯勉强还行,但是如果他接受了邀请,多半会认为是在帮斯通先生的忙。斯通先生和同事只有工作上的关系,相互间非常友好,但仅限于此。由于他多年来的单身状态,任何上门拜访都被视为对私生活的侵犯,是更适合年轻人的交往方式。斯通先生也不喜欢在办公室以外的场所和同事们打交道。刚碰头的时候还能热热闹闹地打招呼,显得大家挺有共同兴趣和话题的样子,但在讲完了办公室里最近的笑料之后,谈话渐渐寥落起来,也没有新的话题跟上,直到有人欢快地提议说:“好吧,我们办公室见。”这种人际关系只有在办公室才能得以维持,它们就像温室的植物,需要人造环境的保护才能得以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