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 寄身喧嚣(第21/22页)
城市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是一幅黑白画。树木纹丝不动,天空十分高远。他们朝“大草原”走去,坐在那里看着人们从女王公园旅馆中进进出出。旅馆两侧入口处的白色开间,站着两个身穿雪白的笔挺束腰外衣的门卫,那是两个肤色极其黑的黑人。这一对比的效果十分强烈而且独特。男孩子们大声议论着为什么旅馆会雇用这个岛上最黑的人,为什么那两个人会接受这份工作。然后他们开始长时间地议论,如果他们的皮肤这样黑的话,他们会不会接受这份工作。出租车司机蹲在沥青人行道上,轻声笑着,门卫们因为人们不断地进出而不得不挺直腰板站立着,只能对男孩子们偷偷做出威吓的姿势,张开嘴急促地无声地谩骂。男孩们大笑着退去。他们沿着“大草原”的树荫走着。在女王公园西路,他们碰见一个卖双色冰棒的流动货摊。他们买了冰棒;他们舔着冰,弄得手上和脸上以及衬衣上都黏糊糊的。随后,那个黑人男孩,因为急于重新赢得自己的声望,建议大家到植物园去寻找做爱的情侣。他们去了植物园,在那里寻找着。在黑人男孩的部署下,他们出其不意地惊扰了一对恋人,又慌忙摆出一副庄重的样子来。第二次突袭中,有个愤怒的美国水手在他们后面追赶。他们逃到岩石公园里,然后走过马拉沃路上奇妙的建筑。他们经过苏格兰男爵城堡、摩尔人大厦、半东方式的宫殿、主教的西班牙殖民地住所,来到以蓝色和红色为主调的意大利式建筑的中学,学校里没有什么人,只是在带着栏杆和柱子的阳台下有两辆汽车。他们自豪又有点胆怯。他们风光了大半天,他们很快就要成为这个地方的新人,并且无足轻重。钟敲了三下。他们抬头看着钟楼。他们将要数年在这里看这座钟的表盘;而他们也将会熟悉那些钟。它们将警示很多事情;它们将代表许多开始和许多结束。现在它们预示着他们的悠闲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下学期见。”男孩们说,然后各自回家。
那天傍晚,当毕司沃斯先生和其他获得奖学金的孩子的父母提着威士忌和朗姆酒,带着家禽和山羊偷偷到老师家送礼的时候,塔特尔家的孩子们带着新的目标开始认真地看书,虽然不久就是圣诞节,学期也基本结束了。塔特尔的大儿子在激励之下,抄完了丹尼尔上尉编的《尼尔逊西印度历史》的第一卷。维迪亚德哈度过了一个相当不快的晚上。他没有晚饭吃。因为他没有获得奖学金。维迪亚德哈,他曾带回家干干净净的试卷,在自己回答过的问题上打钩,还有书写整洁、正确的数学试题答案,他已经开始学习拉丁文和法语,他去看校际足球比赛,为一方呐喊助威。但是现在,他不能再学习拉丁文和法语,他被逼着深夜不睡,复习他的奖学金考试笔记,琴塔还不断地鞭打他。
第二天早晨,报纸上登出阿南德和其他奖学金获得者的照片。报纸上还刊登着几百个仅仅通过考试而没有获奖的学生的名字,寄宿的学习者们在上面搜寻着维迪亚德哈的名字,但是没有找到。总是站在获胜一方的寄宿者们假装翻阅报纸,然后他们假装看同样是小字印刷的分类广告。琴塔没有权力鞭打寄宿的学习者们,也无法再借格温德去威吓他们,她只有辱骂;她挨个辱骂他们;她辱骂莎玛,她辱骂W.C.塔特尔;她还辱骂阿南德和他的姐妹们;她再次翻出偷窃八十元的老账。她的声音像刺耳的哀号,她的眼睛红肿着,她的整张脸都燃烧着妒火。寄宿的学习者们咯咯地笑着。那个本以为能获得奖学金而提前度假的维迪亚德哈又一次被逼着坐在自己的奖学金考试笔记前。琴塔时不时地中断她的辱骂,对着他尖声嘶叫。“看着!给我一把刀,看我不割了他的小舌头!”以及,“从现在起,你只能吃面包喝白水。这是唯一能让这个房子里的某些人满意的办法。”有时候她一言不发地跑到维迪亚德哈的桌子跟前,像拧闹钟发条一样拧他的耳朵,直到维迪亚德哈像闹钟一样尖叫起来。然后她就扇他的耳光,用巴掌打他,揪他的头发,掐住他的脖子。被吓昏了的维迪亚德哈一页又一页地用他那难看的笔迹抄写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笔记;他的兄弟姐妹们对所有的人怒目而视,似乎他们要为维迪亚德哈的失败和惩罚负责。
琴塔整天整夜地叫骂着,她的尖叫声汇入房子里的嘈杂声中,最后连W.C.塔特尔也按捺不住了,他用纯正的印地语发表自己的看法,声音大得连在毕司沃斯先生的里屋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毕司沃斯先生在前面房间里听着孩子们汇报塔特尔的意见,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开始缓和,而当W.C.塔特尔的二儿子为了参加明年的奖学金考试,低声下气地请求阿南德做他的家庭教师时,他们完全达成了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