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 寄身喧嚣(第16/22页)
“哦,别烦我。”阿南德说。
毕司沃斯先生抱歉地对男孩笑笑,但是那男孩根本没有看见。没有父亲的陪伴,他独自一人徘徊着,怀着自己的忧虑,没有人能告诉他他的答案是对的,而老师的答案是错的。
“你不应该这样。”毕司沃斯先生说。
“喏,把你的钢笔拿回去。”
毕司沃斯先生接过自己的钢笔,钢笔滴着墨水。
“还有你的手表。”阿南德急于摆脱所有能提醒他早晨准备考试时的东西。
格温德和维迪亚德哈已经走了。其他汽车也开走了。操场里已经没有那么喧闹。毕司沃斯先生带阿南德到乳品店里吃午饭。乳品店里挤满了男孩们和他们的爹地,成了十分陌生的地方。阿南德享受了特别待遇,喝了一罐巧克力而不是牛奶,但是他对什么都没有胃口,这只是献祭仪式的一部分。
学校操场又开始挤满了人。汽车开回来,放下男孩们,随即开走。提着大篮子的女仆们也离开了。铃响的时候,男孩们没有像早晨那样立刻鸦雀无声,他们仍然唠叨着,慢吞吞地走着,重重地关上课桌盖子,一切慢慢恢复寂静。
毕司沃斯先生打开阿南德的考卷。算术试卷上的空白处涂满了潦草狂乱的数字:分数被简化了,还有许多乘法运算,有一些完成了,有一些没有做。毕司沃斯先生不喜欢这卷面。然后他在地理考卷上看见阿南德精心地写着自己名字的缩写,用铅笔勾勒,还用铅笔打了阴影,这让他丧气到了极点。
下午的考试比较短,考试结束时没有几位爹地等在操场上。只来了一辆汽车。早晨的闹剧结束了。男孩们也没有像早晨那样急匆匆地涌出大厅。他们解下领带,折叠起来放在衬衫口袋里,领带较宽的一头垂在口袋外面(这是最新的时尚)。一个监考老师穿着一件脏外套,拿着自行车裤管夹,提着他那辆老掉牙的自行车走下楼梯。他看上去不再那么令人敬畏,可望不可即,只是一个准备下班回家的男人。
阿南德一边跑向毕司沃斯先生,一边微笑着。他的领带装在衬衣口袋里,衣领竖着。“看!”他说,一边打开英语试卷。
其中一个作文题是“种植更多的粮食运动”。
他们相视而笑,好像是同谋。
“毕司沃斯,你去‘大草原’吗?”一个男孩问道。
“是的,伙计。”
他跑过去加入男孩们当中;毕司沃斯先生拿着钢笔和铅笔,直尺和橡皮,还有墨水瓶,骑车回家。
奇怪的是,男孩们整个学期都在谈论足球比赛和赛马,现在在观看一场重要的足球比赛的时候,他们却始终在谈论考试。
阿南德在天刚擦黑的时候回到家里。他的哔叽裤子沾满了尘土,衬衫被汗水浸湿了,他看上去垂头丧气。
“我失败了。”他说。
“怎么回事?”毕司沃斯先生问。
“在考拼写的时候,同义字和同音异义字。我觉得特别简单,于是就想留在最后做。但是我忘了。”
“你是说你整道题都没有做?”
“我在‘大草原’的时候才想起来。”
沮丧感染了赛薇、米娜、坎姆拉乃至莎玛,看着维迪亚德哈的兄弟姐妹们兴高采烈,更加深了他们的沮丧。维迪亚德哈考得很顺利,现在正在罗克西电影院里看系列片《铤而走险》。他带回家的考卷相当整洁,上面只有标记他完成了题目的愉快的钩号。他的算术答案全部正确,整齐地写在一张纸条上。他知道所有难字的意思;他做对了所有的同义字,同音异义字一个也没有难倒他。他没有上过私人补习。他没有接二连三的私人补习。没有人在五点的时候给他送阿华田和三明治。他到西班牙港学校没有多长时间;他喝的牛奶不多,吃的梅干也寥寥可数。
“我总是说,”莎玛说,虽然她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总是说粗心大意会让你栽大跟头的。”
“过几年,等你回头再看这一切的时候,你只会觉得可笑的。”毕司沃斯先生说,“你尽了力。没有努力是白费的。记住这一点。”
“那你呢?”阿南德说。
虽然他们躺在一张床上,但是那天晚上剩下的时间里,他们谁也没有和对方说话。
阿南德那一年没有新的功课要做,也再没有牛奶可以喝,但是星期一他去了学校。所有星期六参加考试的孩子都来了。他们构成了高人一等的有闲阶级。有一些男孩花了一天的时间努力重做了周六考试的题目。(那个华人男孩满心羞辱几乎变成恐惧的地步,终于得到了自行车手总数的正确答案。)其他的男孩故意炫耀着自己的闲散。起初他们对于坐在教室里但不必听课感到高兴,心满意足地看着攻读明年奖学金的学生恪守纪律。但是很快他们就厌倦了,他们在操场上闲逛。他们对考试的态度从星期六下午就发生了变化:每个人都认为自己多多少少考得不理想。阿南德则认为没有人像他那样酿成大错。最后他们都开始夸大自己考得如何糟糕;但是显而易见,他们谁也没有真正上心。他们有大把的时间需要消磨,下午只是在偷抽了一包香烟的时候才有了一点刺激,虽然香烟的味道让他们失望,但是毕竟算一种胡闹。多年以来,阿南德终于可以在放学铃响的时候回家了。到上个星期之前,这还是一种无上的自由。但是现在他害怕离开男孩们,害怕回到房子里去。他一直等到六点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