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 寄身喧嚣(第13/22页)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只有白天才有半票。”那张准备撕票的手等待着。
“那么就买两张全票。”
两张绿色的电影票被推到他面前,他和阿南德感受着来自背后的挤压,如释重负。
“喂,你!”那女人的声音从小洞里传出来。
卖票中断了,通道里的人声愈发嘈杂。
“你!”
毕司沃斯先生回到亮着灯的小洞那里。
“你什么意思,只给我一个先令?”硬币摊在她的手掌上。
“两张十二分的票。”
“两张票每张二十分。还差十六分。”
阿南德呆住了。嘈杂和叫喊声一下子变得很遥远。
电影背景音显示正在发生一场火拼。看过电影的人认出了这声音;这让他们更加狂暴不安。
他怎么能忘记只有日场电影才有半价?他怎么能忘记周一和周末的票价一样,是二十分而不是十二分?
毕司沃斯先生放下两张绿色的票子。其中一张被扯下来又还给他,还有四分钱找零。
他们站在检票员旁边的墙边,他们后面的人迅速地涌进场内,一面整理着自己凌乱的衣衫。
“你去看。”毕司沃斯先生说。
阿南德的两颊因为含着薄荷糖而鼓着。他停止了吮吸,糖在嘴里凉凉的、湿湿的。他摇了摇头。刚才的震惊已经打消了他所有看电影的渴望;而如果他留下来看电影,他就不得不在半夜独自步行回家。
他们被不断地推撞着。他们挡了别人的路。
毕司沃斯先生说:“我回来接你。”
阿南德犹豫了。但是在那时通道中起了新的骚乱,有人叫喊道:“你们搞什么鬼还不进去?”检票员说:“赶快决定。你们挡着路呢。”阿南德对毕司沃斯先生说:“你去看吧。”毕司沃斯先生立刻就顺从了,消失在人群中,被推挤进电影院里去看他本来没打算去看的电影。
阿南德留在通道里,不断往里走的人几乎把他压扁在墙上。之后,电影继续播放,通道终于空了。涂着涂料的赭石墙壁被摩擦得闪闪发亮。在透出灯光的小洞里,那双手在织毛线。
他经过伍德布鲁克广场、华人咖啡馆和莫瑞街运动场。他回去时房子里一片嘈杂。但是没有人看见他。他直接来到前面的房间,脱了鞋,躺在斯林百金床上。
莎玛上楼开灯的时候发现了他。
“孩子!你吓了我一大跳。你没有去剧院?”
“去了。但是我头痛。”
“那你爸爸呢?”
“他在看电影。”
前门咔嗒咔嗒地响了,有人走上水泥台阶。门开了,是毕司沃斯先生。
“哎!”莎玛说,“你也头痛吗?”
他没有回答。他在桌子和床之间磕碰着,最后坐到床上。
“我搞不懂你们父子两个。”莎玛说。她进了里屋,拿着针线活出来到楼下去了。
毕司沃斯先生说:“孩子,给我把那本柯林斯版《莎士比亚文集》拿来。还有我的钢笔。”
阿南德爬到床头,拿来了书和钢笔。
毕司沃斯先生写了一会儿。
“该死的东西洇得一塌糊涂。但是,你还是看看吧。”
衬页上,在赛薇出生前给她起的四个男性名字下面,阿南德看见毕司沃斯先生这样写道:“我,穆罕·毕司沃斯;在这里向我的儿子阿南德·毕司沃斯保证,如果他能获得中学奖学金,我就给他买一辆自行车。”下面是签名和日期。
毕司沃斯先生说:“我觉得你最好见证一下。”
阿南德用最近的设计签上自己的名字,并在后面加上括弧,里面写上“见证”一词。
“现在一切都很正式了,”毕司沃斯先生说,“虽然只用了一分钟。让我再看看那本书。我觉得我忘了什么。”
他拿起那本柯林斯版《莎士比亚文集》,把最后的句号改成逗号,补充了一句:战争时期也适用。
房子里的吵闹终于止息了。嗡嗡声降低成一种低低的持续的嘤嘤声。夜深了。莎玛和赛薇上楼回到里屋,米娜和坎姆拉已经在里面睡着了。阿南德躺在斯林百金床上,中间用枕头和毕司沃斯先生隔开。他把棉被单拉到脸上遮住光亮,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毕司沃斯先生看了一会儿书。然后他爬起来,关了灯,摸索着回到床上。
他醒了,他总是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醒了。他根本不想知道此刻的时间:不是太早就是太晚。房子里仍然到处是人声:楼上楼下都是租户和寄宿者,房子鼾响如雷。世界没有色彩,并不需要谁清醒。通过敞开的窗户,在树和隔壁房子的屋顶的剪影上面,他可以看见深远的星空。这更强烈地刺激了他的苦恼。愤怒变成了恐慌,他觉得胃部一阵熟悉的绞痛。
第二天他起晚了;他在露天浴室里洗了澡,在阳光明媚的前屋里吃了早饭。然后,他穿上昨天的衬衣(他每两天换一次衬衣),戴上手表,结好领带,再穿外套,戴帽子,打扮得体之后,他骑车去面试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