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二章 新制度(第8/10页)
阿南德和塞缪尔·斯迈尔斯笔下那些少年时未露锋芒的主人公一样,想方设法不去上学。他假装生病;他编理由逃学,当被发现之后就被鞭打一顿,然后被罚站在黑板后面;他弄坏鞋子。有一天下午,他逃了课外补习班,告诉老师说他需要回家参加印度祈祷仪式,而仪式只能在那天下午三点半的时候举行;然后又告诉他的父母,老师的母亲去世了,老师要去参加葬礼。毕司沃斯先生急于讨好老师,第二天骑车到学校去向老师表示他的哀悼。阿南德被称为一个小流氓(老师因为用了如此粗俗的字眼,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挨了一顿鞭打,然后被罚站在黑板后面。回到家里,毕司沃斯先生说:“这些课外补习我是要花钱的,你知道。”
“恶作剧”只能发生在英语作文中。
阿南德大部分表兄弟们都已经受洗加入婆罗门教,虽然阿南德和毕司沃斯先生一样厌恶宗教仪式,他却立刻被这个仪式吸引住了。他的表兄弟们剃了头,被授予圣环,教以秘密的经文,带着小包裹到贝拿勒斯去学习。但是这最后的一部分并不吸引阿南德,仪式吸引阿南德的地方在于剃头:剃光头的男孩是不允许上基督教占主导的学校的。阿南德因此积极地参与这一仪式。但他知道毕司沃斯先生的偏见,于是就采取迂回战术。有一天傍晚,他告诉毕司沃斯先生说,他无法真心实意地用普通的祈祷文祈祷,因为那些词语已经变得没有意义。他需要一个独创的祈祷文,这样他可以思考每一个词。他想让毕司沃斯先生给他写这样的祈祷文,虽然他对毕司沃斯先生说得很清楚,他不要任何东西方结合的祈祷文:他要的是明确的印地语祈祷文。毕司沃斯先生写了祈祷文。阿南德让莎玛从哈奴曼大宅里带回一张拉克什米女神的彩色画像。他把画像挂在房间桌子上方的墙上,拒绝傍晚时在他向拉克什米祈祷完之前开灯。莎玛对于这一血缘战胜环境的事实欣喜万分,毕司沃斯先生虽然厌恶图尔斯家族式的神像膜拜,却无法掩饰替阿南德写祈祷文的光荣。过了一段时间,阿南德抱怨说这一切都是不正确的,只是虚假的,只有在他受洗之后才能继续他的祈祷。
莎玛激动不已。
但是毕司沃斯先生说:“还是等到放长假再说。”
于是,放长假时,赛薇、米娜和坎姆拉继续她们的环游探亲,包括在阿扎德租的海边度假屋里度过两个星期,阿南德则剃光了头,完全成为一个婆罗门教徒,但是他耻于让人看见他的光头,因此只能待在西班牙港。毕司沃斯先生让他学习《麦克道格尔语法》,并听他背诵地理和英语的笔记。膜拜拉克什米的晚祷停止了。
一年将近尾声的时候,毕司沃斯先生收到从芝加哥寄来的一封信。邮票上盖着邮戳:如属黄色信件,请向邮差投诉。虽然是个长信封,里面的信却很短,三分之一的信纸被花哨的带着红黑字母的报纸抬头占据了。信是伯耐特先生寄来的。
亲爱的穆罕,正如你所看到的,我已经离开那个小马戏团,开始重操旧业。事实上,并不是我离开马戏团,是它离开了我。也许特立尼达的火焰和别处不同。但是当那个来自圣吉姆斯的男孩要从一小堆美国火焰上走过去的时候,他竟然逃跑了。我猜他现在大概在爱利斯岛上,没有人寻找他。舞蛇人一切还好,直到他被蛇咬死了。我们给他举行了一个不错的葬礼。我四处奔波,想要找个印度祭司给他说最后的祝福,但是不幸没有找到。我得自己继续剩下的工作,但是我穿不上戏服,既系不上头巾也穿不上剩下的衣服。我时不时地能看见《特立尼达卫报》。你为什么不到美国来碰碰运气呢?
虽然这封信只是个玩笑,而且里面说的任何事情都没有当真,毕司沃斯先生还是因为伯耐特先生给他写信而感动。他几乎立刻就动笔回信,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详细列举了新来员工的劣行。他本以为自己是轻松超然的,但是到中午的时候,他重读了自己写的信,发现无论他怎样掩饰,他还是显得非常痛苦。他把信撕了。后来他时常想要写信,但是终于还是没有写。而伯耐特先生也再没有写过信给他。
学校放假了,孩子们忘记了去年的失望,开始兴奋地谈论回到哈奴曼大宅过圣诞节的事。莎玛花了很长时间在后阳台里用她的一台手动缝纫机缝衣服,没有人知道她怎么得来这台机器的。破裂的木头手柄用一块红色的棉布缠裹着,好像是从很深的伤口里流出的大量血迹,像动物形状的机器的胸部、腰部、臀部和尾部,以及木头转叶都黑乎乎地沾着油,闻上去也是一股油味。莎玛用一根手指按住机器裹着血色绷带的尾部,机器发出叮叮当当、咔嗒咔嗒的声音,令人惊奇的是,干干净净的完整的衣服就是从这样的机器中出来的。后阳台上有一股机器油和新布的味道,而且因为地板和地板缝里的大头针变得十分危险。阿南德惊叹他的姐妹们居然为这样单调的操作兴奋不已,并惊叹她们能够穿上插满了大头针的衣服而没有被扎着。莎玛给他做了两件长下摆的衬衣,这是学校里男孩时兴的打扮(即使是攻读奖学金的孩子们也有他们闲暇的时候):身穿长下摆的衬衣,衬衣几乎不扎进裤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