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五章 绿谷(第3/34页)

在这里,甘蔗是如林的箭镞。田间的街巷是清澈的绿峡谷。而在阿佤克斯,商店的广告牌都装饰着白雪和圣诞老人。图尔斯的商店悬挂着纸做的冬青和冬青果,却没有圣诞节的氛围。毕司沃斯先生以前画的广告画依然在那里,但是已经褪色,墙上和柱子上的颜料有些已经剥落,那条宾治狗的鼻子上也少了一块,接近天花板上的字迹湮灭在灰尘和油烟中。赛薇知道是她父亲画的这些广告画,颇为自豪。但是她无法理解广告画里那些喜庆的气氛,她无法把它们和那个她在肮脏的营房探望过的以及不时来看望她的郁郁寡欢的人联系在一起。越接近圣诞节,她就越发怅然若失,她觉得那些广告画都是在她记事以前的某段时间内完成的,那时候她的父亲和她的母亲以及其他人在哈奴曼大宅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圣诞节是一年中唯一让那些喜庆的广告画有点意义的节日。那时候图尔斯商店就变成了极为浪漫和无限欢乐的地方,并一反往日阴暗而沉寂的萧索景象。货架上塞满了一卷卷棉布,散发出酸腐的有时是难闻的气味,桌子上堆满了廉价的剪刀、小刀和勺子,高摞的蓝边搪瓷盘子布满灰尘,用灰色的粗纸隔开,还有一箱箱发卡、缝线针、别针和线。现在,整天都是喧闹和嘈杂。在图尔斯商店和其他商店里,甚至市场里的售货摊上,留声机通宵达旦地开着。机械鸟呼啸着;玩具娃娃尖叫着;玩具喇叭被顾客试吹着;陀螺嗡嗡地响着,玩具小车急急地穿过柜台,被人们用手接住,在半空中发出呜咽。搪瓷盘子和发卡被挪到了后面,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箱子装着的黑葡萄,里面填充有芬芳的糖粉;加拿大红苹果的馥郁一个赛过一个;在大量的玩具、布娃娃和装在盒子里的游戏道具旁边,是崭新锃亮的玻璃器皿、新瓷器,全都散发着新鲜的气息,日本的漆器托盘像一沓纸牌那样一层层堆起,它们如此典雅地摆在那里,想到它们将被一个一个卖掉时的情形简直让人感伤,因为那时候整个商店只留下黄皮纸和绳带,而它们则最后沦落在单调、破烂和让人鄙视的肮脏的厨房和颓废的房间里。商店里当然还有成堆的布克斯药店日历,上面的彩色图纸摸上去有一种撩人的光滑,给人一种相应的丰富气味,图纸上印着笑话、故事、照片、提问、谜语以及那些图尔斯的孩子们都渴望却从未参加的竞赛的奖品,虽然他们已经在虚线上写了他们的名字和地址。还有各种装饰品:纸做的冬青和冬青果,皱纹纸做成的螺旋形飘带,粘在手上和衣服上的棉絮和霜精,还有气球和灯笼。

姐妹们蹙着眉,抱怨着疲惫,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兴奋,却根本不奏效。图尔斯太太不时地亲自到店里来,和相识的顾客聊上一两句,甚至也偶尔卖点东西。两个神严厉地走来走去,视察着,签发账单,点数钞票。年长的神在这个圣诞节表情尤为严峻,使得孩子们十分惧怕。他的行为变得有点古怪。他仍然在罗马天主教教会中学,但是已经有人张罗着要在一些门当户对的人家中为他找个妻子。他要么大发雷霆,要么哭哭啼啼,有时候又威胁要自杀,以此来表示他的反对。但是这些只被认为是害羞的表现,他因此成了姐妹和姐夫妹夫们取笑的对象。但是当他说到要离家去买绳子和软蜡烛时,孩子们都惊恐不安,他们拿不准他要软蜡烛做什么用,他们都对他敬而远之。

平安夜这天早晨是最振奋人心的时候,但是这样的兴奋到了下午就已经消退,各种装饰不再令人新奇,喜庆也变得杂乱无章,这种杂乱甚至十分明显。于是在圣诞节来临前,在商店里的人们就已经感觉节日过去了。整个下午,越来越多的注意力集中到大厅和厨房,那个打孩子的苏玛蒂指挥烘烤面包,莎玛因为没有什么突出的本领,只是众多帮手中的一位。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让人垂涎三尺,因为除非到节日当天,哈奴曼大宅里的饭菜总是寡淡无味,让人难以下咽。

等到图尔斯商店打烊了,这些玩具就留在黑暗中,变为积压的库存,姐妹夫们准备离开哈奴曼大宅各自回家。在毕司沃斯先生连夜骑车到绿谷去的途中,他想起他还没有给赛薇和阿南德买好礼物。不过他们并没有指望他,因为他们知道圣诞节早晨会在长袜中发现礼物。

姐妹们都很忙碌,所以只给孩子们准备了一顿比平常简单的饭菜,随后搜寻长袜的行动就开始了。没有多余的长袜了。幸运的主要是女孩,多日前就已经把长袜拿到手,男孩们只好以枕头套将就。他们彼此说着要熬夜,却接二连三地从玩牌的游戏里退出,在厨房里忙碌的母亲们哼的歌中沉沉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