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第四章 捕猎村(第6/24页)

这会儿男孩的大叫中掺杂着母亲愤怒的鞭打。

那母亲打断了两根小棍,一面打一面说:“这是告诉你不要动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这是告诉你不要招惹那些不给孩子留余地的人。”她瞥见男孩领子上毕司沃斯先生的手指印,上面还沾着罐子盖上的黏液。“这是告诉你不要让那些大人把你的衣服弄脏。这是告诉你他们不用洗衣服。你是一个大人。你知道什么是对。你知道什么是错。你不是一个孩子。所以我就像教训一个大人那样打你,就当你能像大人一样忍受。”

鞭打已经不是一种简单的惩罚了,而变成了一个仪式。姐妹们出来围观,晃悠着怀里的孩子,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把那孩子打坏了,苏玛蒂”,或者是“别打了,苏玛蒂。你已经打得够厉害了”。

苏玛蒂继续打着,仍然不停地念叨。

帐篷里,哈瑞在吟唱。从莎玛后背的姿势,毕司沃斯先生可以感觉到她的不快。

“祝福房子的庆祝会!”毕司沃斯先生说。

挨打在继续。

“不过是哗众取宠罢了。”毕司沃斯先生说。他已经见过太多次这样的鞭打,知道这鞭打之后会有人不无敬慕地谈论这事说:“苏玛蒂打孩子打得真狠。”姐妹们会对她们的孩子说,“你是不是想要我像那天在捕猎村苏玛蒂打她的孩子那样揍你一顿?”

男孩已经不哭了,他最后被放开了。他向一个姨妈寻求安慰,她正在哄着婴儿,又哄着男孩,然后对婴儿说:“来,亲亲他。他的妈妈今天把他打得可狠啦。”然后又对男孩说:“来,看看你怎么把他弄哭了。”呜咽的男孩亲了亲哭喊的婴儿,喧闹渐渐地平息了。

“好!”苏玛蒂漫无目的地说,“好!现在每个人都满意了。我看那打碎的苏打水瓶子的事也扯平了。没有人会为一个瓶子损失八分钱。”

“我可没让谁打自己的孩子,你听着。”毕司沃斯先生说。

“没有人让我打,”苏玛蒂自言自语地说,“我只是说现在每个人都满意了。”

她走到帐篷里,坐到为女人和女孩们设的位置那里。男孩坐到男人中去。

路两边现在站着很多村民和一些外来的人。他们不是被鞭打吸引过来的,虽然鞭打使得村子里的孩子比预期的时间更早地聚集到这里。他们是冲着仪式之后分发的食物来的。在这些不请自到的客人当中,毕司沃斯先生注意到有另两个村子里的店铺老板。

在苏诗拉的指挥下,饭菜在院子里一个露天的灶眼那里做好了。姐妹们为了这次仪式,从哈奴曼大宅带来的一口巨大的黑色锅子,在里面搅拌着。她们汗流浃背,发出抱怨,却兴高采烈。虽然没有必要,有些人还是在前一天晚上没有睡觉,刮土豆,淘米,切菜,哼歌,喝咖啡。她们准备了一箱又一箱的米,一桶又一桶的小扁豆和蔬菜,一缸又一缸的茶和咖啡,还有大量的薄煎饼。

毕司沃斯先生已经放弃计算所有的花费了。“非把我变成一个该死的叫花子不可。”他说。他沿着芙蓉花丛的边缘走,捋下叶子,放在嘴里咀嚼,然后又吐出来。

“你有一份不错的小产业,穆罕。”

那是图尔斯太太,她在铸铁四柱大床上休息过之后,显得很倦怠。她说“产业”时用的是英语;那字眼带着一种贪婪的、自满的味道。他倒宁可她说“店铺”或者“地方”。

“不错?”他说,拿不准她是不是在讥讽。

“非常好的小产业。”

“店铺里的墙壁都快塌了。”

“它们塌不下来。”

“卧室里的屋顶漏雨。”

“也不是所有的时间都下雨。”

“我也不是所有的时间都睡觉。我需要一个新厨房。”

“我看现在的厨房很好。”

“又是谁整天在那里吃饭呢,嗯?我们可以再盖一间屋子。”

“怎么回事?你想马上就有一座哈奴曼大宅吗?”

“我根本就不想要什么哈奴曼宅子。”

“看,”图尔斯太太说,他们现在在走廊里,“你根本不需要另外一间房子。晚上你可以在这些柱子上挂一些糖口袋,你就又有一间房子了。”

他看看她。她显出认真的样子。

“第二天早晨把它们取下来,”她说,“你就又有了一个走廊。

“糖口袋,嗯?”

“只要六七个就够了。你不需要更多。”

我想要把你埋到一个糖口袋里,毕司沃斯先生心想。他说:“你要送给我一些糖口袋吗?”

“你是个店主,”她说,“你的糖口袋比我的多。”

“别担心,我只是在开玩笑。给我送一个煤桶吧。你可以把一家子都装进煤桶里。你不知道吗?”

她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还建造什么房子,”毕司沃斯先生说,“现在没有人想要房子了。他们只想要一个煤桶。一人一个煤桶。你以后不会在什么地方看见房子了。只是一个院子里立着两三排煤桶,每排有五六个煤桶。”